这一声过后,时间突然静止。
空留下激烈的呼吸声。
温佳呢自己也被这一刻的静止吓坏了。
尴尬且僵持。
男人的胸膛依旧起伏,却没有半分要将方才的事进行到底的打算,温佳呢透过云烨眦红的双目里虚无的光,连动也不敢动。
“阿烨?”
“佳呢,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阿烨,亲切很多。”他说话很轻,掌心在她额面擦下火花,抚过她的头顶,一顺而过头顶,烫过她柔顺的发,俯首在她额上印下微凉的唇印。
温佳呢起先也为之一动,他的要求少之又少,这一点点亲昵的称呼本算不得什么,但他提出来,说明已经习惯,可他为什么要提这样的要求?
恍然记起,大致是方才她无意间试探性的喊了他的名字,所以破坏了他们长久以来和睦的局面,以至于他动了怒?所以方才才会那么粗暴,她弯了一下嘴角,“嗯。”
“睡吧,明天不休息。”
她突然感觉到身上一轻,一股凉风带过,男人扯过被被子盖在了她的身上,已经翻身下chuang,他还是习惯在次卫洗澡,男人穿着拖鞋走过客厅的声音她听得很清楚,接着有了关门声,水流隔着两道门板传进她的耳朵。
温佳呢大吸一口气,伸手捂上了脸。
浴室里水声哗啦啦作响,云烨一捧一捧的水浇在脸上,冰凉的水,让所有的毛孔都在收紧,肌肉也跟着崩紧。
云烨?
这辈子除了父亲生气的时候,连四个姐姐小时候也亲热的称呼烨烨,长大些他排斥那种称呼,姐姐们都叫他老四,小四,四爷。
朋友间,都叫他阿烨。
那些并不深交的人,称他一声云少。
云烨?
这辈子就只有辛家那个女儿这样叫他,从小到大,张口闭口的云烨,指挥着他做这做那。
他刚刚出现了幻听?
清晨,温佳呢比云烨更先一步起chuang,毕竟她昨天晚上过来得早,也睡得早,而云烨已经天快亮才到家,所以也任着他睡。
等温佳呢穿好衣服,云烨的声音却清晰无比的传进了她的耳朵,“佳呢,我要回父亲那里住段时间,如果你要一直住在这里,钟点工的电话在门后面那堆外卖电话一起,写了‘钟点工’三个字。”
温佳呢正扣着纽扣的手僵了一下,“你不回这边来住?”她记得他是因为不想在家里住着还被管束,所以喜欢住在清水湾,清水湾还住着林致远,两个人隔得近,在一起聊天也能聊八个小时,吃碗面拉倒。
用云烨的话来说,志同道合,24小时光喝水也是可以聊下来的。现在回大院去住,不得憋死吗?
“嗯。我再睡一会,你出去的时候,把门带好。”云烨翻了一个身,继续睡觉。
等温佳呢一走,云烨便坐起了身,下chuang拉开窗帘,健康小麦的皮肤,后背或浅或深的伤痕在日光下暴-露出来,狰狞,却又因为长在肌理健硕的的身材上而显得强悍而性感。
揉着发疼的眉心,去拿手机拨打电话。
“爸。”
“阿烨?”
“我有些事情要跟你商量,这几天回去住。”
“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您不高兴?”
“当然高兴,你要回来住,我不知道多高兴。对了,你大姐夫的哥哥有个手术,想进疗养院休养,我去打招呼很不方便,你去安排一下。”
“好。”云烨应道。
“把佳呢也带过来,一起吃饭。”
“她忙。”
“那改天。”
晚上六点,云烨开车回大院。
这一路上,车厢里安静得乏味,脑子里也同样乏味的只有一条线。可这时候,连打开一个电台的路况都觉得聒噪难忍。
车子开进大门,云烨从jeep上下来,童姨便拴着一条半身围裙跑过来,一脸堆着欣色的笑,“阿烨,你快去洗个手,童姨今天买了一只特别甜的青皮哈蜜瓜,刚刚你父亲尝了一块,说今年这只瓜总算是买好了。”
童姨五十了,云烨的奶娘,饮食起居,样样尽心,因为操劳,头上的白头发,不少。
云烨从没把她当成佣人,过于客套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只是淡淡道了一个字,“好。”
到了客厅,坐下来,大的水晶果盘里放着切好又叉着牙签的哈蜜瓜,很甜,云烨却没有吃几块。
父子俩聊了最近g城的事,关于裴锦程曾经那块海边的事,两人又拿出来说了几句。
童姨是掐着云烨回家的时间烧的菜,不一阵就把菜烧好端上了桌。
莫锡山没料到云烨回家说有事和他商量,是商量要转业从商的事,饭桌上只有父子俩,气氛一下子僵冷到了谷底。
两人都没有抬眼看向对方,似在僵持,像在较量。
云烨手托着碗,执着筷子一粒粒的挑着米饭,慢慢的嚼。
莫锡山身上穿装部队里发的夏季军装衬衣,因为身体素质好,看着硬朗而精神,云烨穿的是白色衬衣,应该是回来前换掉的,莫锡山将碗里的素炒丝瓜翻了几翻,也没有送进嘴里,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年轻男人手上机械表秒钟“嚓嚓”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
童姨把汤端去热了一回,又端上桌,忍不住怨了一句,“我这老婆子年纪大了,烧的菜也不和爷们的口味了,这一整桌子菜,都叫我这糙手给糟踏了。”
这话一说出来,两个男人才将过冷的气氛调了过来,莫锡山道了一句,“童佩,我们在聊事情,不着急,菜很合味口。”
童姨这才转身离开。
云烨因为童姨一席话,伸起筷子夹菜。
莫锡山沉眸凝着儿子,“理由是不是应该给得合理一些?”
云烨认真道,“爸,四个姐姐,三个姐姐嫁入军政家族,她们的儿子们能走这条路的,都走了。大姐嫁入辛家,虽然阿甜不走这条路,但辛家也有人走这条路。我们整个家族体系,是很不平衡的分支。”
莫锡山很肯定的知道,他若不是见过历史浮沉和人间百态,此时他一定会气血上涌,上楼操起家伙就要崩了这个逆子!“但是整个家族体系,也有人从商。那些倒买倒卖的商贾和你的前途相比,根本不是同一个阶层!你只要继续往这条路上走,肯定会比我的地位高!你现在这么年轻!”
但莫锡山也清楚,现在儿子三十四岁了,不是二十四岁还需要他来给他人生提出意见的时候,儿子的主见已经超乎了他的掌控范围。
莫家不是不可以从商,而且资源好到信手拈来,要垄断一个行业也不是难事,但他偏偏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从了商,他手上的这一切,当如何?
“爸。”云烨放下碗,隔着两米长的桌距,看着自己的父亲,谈不上有多么的严肃认真,但的确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有件事,我同您分析一下,您先考量一下。”
莫锡山忍着火,从牙缝中挤出两个看似民-主的两个字,“你说。”
云烨沉默须臾,目光幽沉不惊,沉敛到不可撼动,“远哥和我都在商议最近裴锦程想要新做的项目的事,您应该还记得当时白家为什么倒-台的事,那个顶级富豪别墅区,延伸项目起码可以做十五到二十年。这块肥肉做生意的人,眼巴巴的望着,没人不想吃下去。
如今我,远哥,包括楚峻北,已经陷在里面,想出来都出来不得了,而且裴锦程拉陇了邱家,您很清楚,远哥是站在我们这边的,而楚家有人从商,邱家也有人从商,但这件事,我不想让几个姐夫参与。”
裴锦程在培养自己的军政势力,苏竞成虽然现在还是个小小的局长,但是他还这么年轻,以裴锦程的实力,苏竞成以后一定能成为他强有力的左膀右臂。
莫家现在在其中,是在为他人做嫁衣,您教过我,权利要相互制衡,必然要能力均衡,有些生意根本不能让姐夫他们沾手,但是军政界,他们却能给我保障。”
莫锡山往后一靠,他的手有些抖,手背上的皮肤已经松弛,却骨节有力分明,老人抬手解了一粒扣子,这是他多年来都没有的习惯,是气抖了,“云烨!”
他生气的时候,都是直呼儿子的名字,“你这简直是一堆荒谬的逻辑推理,你把我当成三岁的小儿来唬弄?这家里,谁都可以去打破这个平衡,独独你不行!告诉我,你真正的目的!”
云烨俊眉此时敛蹙,看着手置在桌上强抑却在颤抖的父亲,“爸,我这样的性子,从政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