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彦哲见艾米米的表情，心下一凉紧接着便是尬到了极点。那年的这棵桂花树下，艾米米和宋彦哲有了第一次亲密接触，不是牵手，不是接吻，而是被这家伙打了一巴掌。

“宋彦哲，我为什么要打你？”艾米米想到了事情的结果，却一点也想不到事情的经过。

宋彦哲的脸都绿了：“我只说一遍，你记错了！”

嘴上不承认，脑子里却记得清清楚楚，他不过是把老师训斥用自己的毒舌添枝加叶的又说了一遍，目的不过是让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艾米米暗自吐吐舌头自然不敢再追问，紧跟着宋先生的脚步向前走，识时务的一言不发。

市一中这么多年扩建得厉害，即便是当年的主教学楼，不仅外延粉刷一新，内里也都重新装修几次了。这比艾米米当时所在的一中不知道又豪华了几个档次，隐隐就觉得有点像《哈利波特》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自己好像穿越到了电影里了一样。

艾米米轻声地问：“宋彦哲一中变化可真大，这么好的校园我一直以为只有外国的电影里才有。”

宋彦哲也隐隐地感到一阵自豪：“咱们国家这些年经济发展飞速，再也不是多年前很多人认为只有国外月亮才会圆的国家了。”

“我觉得你说这句话的样子特别帅！”艾米米讨好的说。

宋彦哲嘴角一勾，当下觉得很受用，眉宇间的神色缓和了不少。

这一路上宋彦哲不知道已经收到了多少诧异的目光，其中不乏有熊孩子对着他当场翻了白眼儿，吐了舌头，捂住了嘴巴…

虽然他长得帅，有风度有内涵，但是34岁的中年才俊和16岁的毛小子审美是截然不同的好不好？可是这个时候他看到身边的艾米米：体态‘轻盈’、眼底有光、一副马上就要飞起来的模样，他也有些恍惚了。

环顾四周，学校里几乎已经没了人，亮着的灯光也越来越少，入目黑洞洞的一片，但是眼前有这样一张神采飞扬的脸，正让他有些分不清过去和现实。

“我带你去教室转转吧！”

“好啊！”艾米米感激地看着宋彦哲。

她实在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打他，为什么打了对方一耳光后，他是怎么喜欢上自己的。或者和自己之前猜测的一样，他对自己一直都没那么喜欢。再一抬头，艾米米看到宋彦哲眨眼的功夫已经向漆黑的楼梯上跑去。

艾米米忘了，宋彦哲却一点一点全部想了起来。

那一年，随着高考越来越近班上已经有同学申请了国外的学校，也有同学转去了国际学校，但是这在18年前的重点高中里也绝对是凤毛麟角，是绝大多数学生可望不可即的事情，而他们两个人就是中国绝大多数高中生里的两位，把努力＋奋斗从16岁开始就已经刻在了骨血里。

那时他们就知道：我们一无所有，除了比别人多努力一点没有别的出路。

宋彦哲也终于知道了艾米米经常请假的原因。从小品学兼优的艾同学在初三暑假的时候爷爷突然过世了，奶奶悲伤过度被远在外地的二叔接走。她不得不搬到了父亲和继母的家中。父亲的收入不高，继母是全职妈妈，家里的弟弟正面临小升初，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弟弟的成绩特别好，好好培养一定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她的到来确实给父亲家增添了不少麻烦和压力。大姑妈特意给她的父亲打电话，劝他让艾米米高二的时候分流直接出去赚钱算了，这一下可把艾米米吓坏了。所以艾米米才会在高一和高二的时候拼命摆地摊、在校园里做小生意，为自己赚学费。

到了高二的时候，奶奶知道了艾米米的近况回到了新港，把艾米米接了回来，彻底不允许她再摆摊儿赚钱了，祖孙两个人就靠着奶奶的退休金过活，她只有一个念头好好读书，考进好的大学。

宋彦哲的认知里艾米米只剩下了强势的‘怒胆雄狮’，他几乎已经快要忘记了自己第一次看到艾米米掉眼泪时的慌乱的心情，忘记了自己第一次听到这些旷课真相后内心的震撼。也早就忘记了，多年前每每看着那个瘦弱的女孩，怜惜又自大的心情。那时他觉得自己就是老天派给她的救世主，只有他才能给她快乐，他会一辈子让她幸福。

虽然被扇了一巴掌，但在得知真相后他的内心是愧疚的。从小到大，他从来不知道该如何去哄一个女孩子，十几岁以后他学习之外用在女孩上的心思全都是拒绝和远离麻烦。他的本意是不想让她继续再哭了，却难忍毒舌本色，越说越插人心肺。他真不知道，那么柔弱纤细的一个女孩子，竟然会成为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扇过他耳光的人。

他更很明白，他们是同一类的人，内心倔强、对自己充满信心、对未来充满向往、他们都有着强大的毅力和决心去实现自己未来的每一个梦想。

艾米米随着宋彦哲跑到教室，只听啪的一声轻响，黑暗的教室在打开灯的那一刻，仿佛整个世界又都亮了起来。她看到这间熟悉又陌生的教室，内心也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哪怕什么都变了，教室还是老的格局。这一段高中时光的记忆明明那么深刻，可来之前竟然早就被尘封在了宋彦哲的记忆里，不知道多久都不曾记起了，如果不是真的站在这儿，他甚至都要记不得这些点点滴滴都曾真正地发生过。

此刻，在这熟悉的环境里，穿着校服的高中女生站在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宋彦哲恍惚觉得自己真的回到了高中时代。

那时他不止一次地在这间教室里给她补习，却连手都不敢牵一下。可如今他们是夫妻， 而且仗着她‘还小’，应该从小教育什么是夫纲。带着这样的心思去看艾米米，他的心竟然砰砰跳了起来。

“我们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开始偷偷谈恋爱的？”宋彦哲违心地说。艾米米的垂下头脸颊不知不觉就红透了，他看不清她的表情的时候，只看得到她颤抖的睫毛，粉嫩的嘴唇，白皙的耳唇。

宋彦哲愣在原地，竟然感觉有一道电流划过身体。

是恋爱的感觉吗？

怎么可能？

可不是爱情吗，那难道是人近中年，得了心脏病？

宋彦哲的手掌一点点地收紧，心跳如鼓：咚咚咚咚咚！

艾米米脑海中像是有一本画册飞快的被翻过，里面有很多关于两个人在一起补习的画面，一幅幅、一帧帧却拼凑不成一幅完整的记忆，再去捕捉又全都消失不见了。她只听到自己心跳如鼓，看到面前的男生眼睛里一道流光闪过。

电光火石间，她感到自己的身体猛然靠到了墙壁上，宋彦哲的一只手伸到了自己的耳侧抵住墙壁，他缓缓地低下头，她几乎已经快要感受到了他唇上的温度，她顿时觉得血液都凝固了起来，一颗心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砰的一声教室门被推开了，保安和传达室值班的大爷一起拿着手电还有电棍冲了进来。

“静校了！”

“哎，你们干什么呢？”

宋彦哲猛地睁开眼睛，拉着艾米米的手就从后门往外跑。他们这一跑，传达室的大爷更认准了是两个不好好学习，偷偷谈恋爱的‘坏学生’，虽然现在孩子们谈恋爱的越来越多了，可在老人家心中，这还有一学期就该高考了，这两孩子也着实该管一管，竟一路不辞辛苦的追了下去。

可怜穿着校服的宋先生已经快一年没去健身房了，老大爷退伍军人的底子，年近六旬依旧宝刀未老，跑步速度几乎要让他跑断了气。可若真是被‘抓住’，他这个当年一中的优秀毕业生恐怕真要晚节不保了。

可比他还要着急的是身边的艾‘总监’，她急得真像个被老师抓包的高中生，脸红得像极了煮熟的虾子，秀气的眉头一直皱着，那表情懊恼极了。

现在的艾米米可不就是个高中生吗？

宋彦哲觉得自己应该把‘这孩子’顺利的带出去。终于跑出校园外小路尽头时，一把年纪的宋先生实在是跑不动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上气不接下气。

出师未捷身先死，宋彦哲郁闷坏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秋夜的星空下，一身校服的艾米米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宋彦哲觉得自己已经有一辈子没有见过艾米米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了。两个人在一起十几年，曾经的艾米米也是这样的快乐，可现在匆匆一瞥他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

艾米米和宋彦哲穿着校服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昏黄的路灯洒下一片光晕，眼前的世界如梦似幻，让人恍惚间分不清过去和现实。

“宋彦哲，咱俩当初究竟是怎么好上的？”

十几年前父母离异的孩子并不多，学习成绩还是划分阶级的重要标准。宋彦哲侧过头看着身边这个和高中比已经发福的‘女孩’。艾米米的家庭支离破碎、高考一塌糊涂，他为什么会喜欢她。

“总不会是因为我打过你一个巴掌吧？”艾米米小声嘀咕着。

宋先生的眉毛立了起来，艾米米吓得不轻立刻怂了。

刚才教室的那一幕让宋先生的夫纲不仅没有振起来，心里更失衡了。

“当初是你使出浑身解数追求我，我看你一个小姑娘太不容易了，所以就勉为其难地成全了。”

艾米米小声说：“那你也太没原则了吧！”

“没办法，好男怕女缠，谁让你爱我爱得死去活来？”

这句话艾米米是相信的，当时喜欢宋彦哲的女生确实很多，自己又一直喜欢他。至于会追他追到什么疯狂的程度，或许之前早上自己的行为就是最好的答案。想到自己之前早上趴在宋彦哲怀里的那副画面，艾米米的耳尖发烫，暗戳戳地红了老脸。

宋彦哲悄悄把这一切尽收眼底，深吸了一口气，喘气都舒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