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郎被撤职之事是政事,朕与吏部尚书、御史中丞商议了五六日方才下了决断,若是泰安侯有什么不满,大可上书言表,还轮不到一介妇人来到后宫乱嚼舌根。”
梁氏听了这话彻底慌了,她战战兢兢、支支吾吾地想开口申辩,君婈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站起来直接冲着太上皇一揖:“母皇若是还要留侯夫人叙旧,就请便吧,儿臣尚有政务处理,先行告退了。至于夏侯侍郎和许娘子,儿臣就顺道将他们带到清辉殿,好让他们不受打扰地闲话家常。”
太上皇望着君婈看似波澜不惊的面容,知道她这是恼了自己刻意安排的一出隔岸观火,便也不作挽留,挥挥手表示应允。
君婈转身带着夏侯瑨和许娘子走了,留下梁氏焦急不安地在身后喊着“陛下”。眼见挽回无望,她又转而投向太上皇,太上皇却只是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伤感无奈道:“唉,本宫老了,陛下的决断,本宫也不容置喙呀。”
待到梁氏惶惑无措地离开,太上皇才睁开了精明的一双眼睛。安心嬷嬷凑上前来,不赞同地道:“这夏侯侍郎也太魅惑君上了,陛下为了她居然连您的脸面也不顾,太上皇可得提醒提醒陛下才是啊。”
太上皇微微摇了摇头,沉思起来。泰安侯是老派权臣的代表,拉拢他是为了新帝执政收买人心,然新帝改革,第一块要踢走的绊脚石也恰好是他。夏侯瑨就像一根牵制泰安侯府的绳子,新帝一方面通过宠幸夏侯瑨,给泰安侯府以体面,从而笼络旧臣党羽;一方面又通过前朝的打压,来降低泰安侯府在朝堂上的势力。此所谓制衡平均之道。
新帝撤职夏侯璋,已是对泰安侯府下了手,此刻只要保住夏侯瑨在后宫的盛宠,就不至于与老臣一脉撕破脸面,是以她方才才纵容着君婈对夏侯瑨的维护。 不过这个夏侯瑨,的确是有惑君误国的本事和手段,不得不防。
然而陛下毕竟已经是大姑娘了,又已临朝亲政,后宫诸事,她也不好直接劝诫,只能……
思索良久,太上皇对安心嬷嬷吩咐道:“邢修业那孩子近来可好?自他入宫以来,本宫还没见过他呢,明日便宣他一见吧。”
安心嬷嬷了悟,低头称是。
“瑨儿,瑨儿?你发什么呆呢?”
耳边的呼唤让夏侯瑨回过了神。君婈将他们母子送到清辉殿后没有做停留,只吩咐了几句让许娘子留下来用午膳,便往御书房去了。此刻殿中只有他和娘亲二人抵足而坐。
“陛下当真是金尊玉贵娇养出来的,长得一等一的貌美,性格还如此和善,关键是,对你极为维护。”许娘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当初你自请入宫,为娘心中愧疚不安,如今看来,倒也不错,至少你不用再像府中一般,跟着为娘吃苦了。”
“是,她是对我很好……”夏侯瑨喃喃重复着,此时他浑身还有些颤。目睹了君婈在永宁宫护着他们母子,当面斥责了梁氏那个毒妇,还顶撞了太上皇,一路上他看着她的背影,就止不住地发抖。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内心宛如有滔天巨浪在不断地冲刷着胸腔,他人生中头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一直以来支撑他的信念仿佛在摇摇欲坠,破碎的内心被另一种东西填满,满得就快要溢出来。
此刻他怔忪的眼神恢复了一丝光彩,他盯着许娘子,认真询问着:“娘,为什么报仇不如想象中来得那么痛快?”
“瑨儿怎么这么说?”许娘子一愣,“娘从来没有让你报仇啊。”
她细弱苍白的手指抚上夏侯瑨清秀的面庞,语气中满是歉疚和怜爱:“娘知道,从小你在侯府就吃了很多苦,都是娘不好,娘出身低,性子又软弱,不能给你庇护。可是至少我们母子还是平安活到了现在不是吗?看着你长大成人,如今又承了圣眷,娘已经心满意足了。”
许娘子就是这么一个小女人,小门小户出身,没有志向,不愿争宠,唯一的心愿便是看着自己的亲子有朝一日能够享福。
可是夏侯瑨不一样,他身上流着泰安侯的血,他野心勃勃,自尊心极强,从小的冷遇和欺侮在他的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所以即便许娘子从未对他抱怨过什么,他依然是憎恨着那个家的,恨薄情冷心的父亲,恨两面叁刀的嫡母,恨狭隘自私的兄长,恨那侯府里的一切。
“那是因为我们运气好!不是因为他们仁慈!”他恨恨地说道。
可是,在他生命中却出现了这么一个人,明明站在权力的巅峰,仍给了他平等的尊重和关怀。他原以为她对他的喜欢是施舍、是赏赐,但今天,她却用行动证明,他是她在乎的人,是不能被任何人欺辱的存在。
那种被在乎、被珍视的感觉,竟然胜过了报仇成功的快感。他恍然间觉得,原来爱其实比恨要简单。
迎着许娘子悲悯凄切的目光,他缓缓地靠在了她的肩上。这么多年,他负重前行,对所有人都不惮怀着最深的恶意,压制着自己的本性,伪装成人畜无害的模样,可直到今天他才觉得累。
在娘亲温柔的轻拍下,夏侯瑨慢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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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小瑨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要开启病娇属性了。其实他是个恋爱脑,只是之前自己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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