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蜀的皮毛能够让生灵多子多福,长生不老则是虚妄。世人愚昧,以记载为虚,眼见为实,才造成这场悲剧。
城隍颔首,“你很聪明。”
梁泉叹了口气,这可以解释很多的问题。
“建德元年,鹿蜀在这小城现世,被王顺所救。传言得食仙人者,可长生不老,福寿安康。因而鹿蜀被百姓所生吞分食,王顺为救鹿蜀而惨死。而后不知这些人是出于愧疚还是敬畏,奉王顺为城隍,可王顺不愿亦或者不曾出现,最终是您接替此任,认下王顺之名。”梁泉慢慢道来,语调微凉。
城隍一直没说话,在梁泉说完后,才点头。
这便是真的了。
旁听的顾清源毛骨悚然,摸着胳膊嫌弃地远离了李清河,李清河突遭嫌弃,一脸无措,他也听得很难受啊!
“那一直在城外三里地等候的,该是王顺。”梁泉停顿片刻,又道。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那斗篷人不知在那处等待了多久,又怨恨了多久。可有城隍在内,他便一日不得入内。而他不知,那护着他深恶痛绝的小城,恰恰是一直他欲为之复仇的鹿蜀。
城隍微愣,面露顿悟,不到半刻,殿外天色骤暗,顿有风卷残云之势,鬼哭狼嚎声起,逐渐逼近城隍庙。小城内的活死人一个个都呆立不动,怔怔地看着一道黑风从城门席卷而来,直落到城隍庙前。
原本遮盖住城隍面容的华盖悄然消失,露出了清隽身形来,那尊仪容华像的神灵安静地看着一步步踏入殿内的斗篷人,那种空灵缥缈的感觉逐渐散去,他轻声道,“阿顺。”
那斗篷人猛地僵住在原地,抬头看着那泥塑像的位置,肉眼可见的轻颤使得斗篷人说不出话来,许久后,那兜帽掉落下来,一个骷髅头闪着两点诡谲绿光,死死地盯着城隍,光秃秃的牙齿啃了两下,才伴着咔哒声吐了两字,“秃鹿。”
城隍禁不住轻笑起来,他从前的鹿身有一处秃毛,是天劫后留下的后果,被阿顺一直挂在嘴上,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梁泉拎着顾清源和李清河从里面出来,关上殿门,冲着门外的老丈点点头,然后守在殿门外。
李清河咽了咽口水,还是忍不住扯扯梁泉的衣袖,“顾道长,难道我父亲他们……”他有些说不下去。
梁泉目光灼灼,带着些许清幽光芒,“此地城隍原身是鹿蜀,虽开化得道,尚未与天同寿,怎会长生不老?”至于这次他们到底是被记载所迷了眼,还是被王顺所慑住心魄,对李清河来说也没有深想的必要了。
李清河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无法接受有人为了这样的事情,生吞活剥了神灵之物。而轮回不到百年,那王顺以此诱惑,竟又是前仆后继,其状凶恶,无法用言语表达。
顾小道士比李清河懂得更多,他紧张地看着寂静的殿内,“梁师兄,那骷髅……”
骷髅有魂,比普通妖物生灵更难,得有无尽无穷的怨毒,又机缘巧合之下才能到眼前这地步。这王顺含恨而死后,历尽百年重新回来报复,也不知能不能收手。
梁泉手里虽捏着黄符,脸色不显沉重,“不会有事的。”
按着梁泉初见城隍时那闪亮殿内的道德金光,鹿蜀本该在死后登天,他是因为王顺才留任此处。
只不过鹿蜀为了王顺而化解怨恨,王顺却因为鹿蜀而堕落成魔,险些铸成大错。
不知谁才是因,谁才是果。
顾清源有些不解,还待再问,忽见殿内光芒大亮,冲破了阴沉的天际,随即无数碎光飘摇着从云端落下。啪嗒啪嗒声传来,竟是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势冲刷着整座小城,屋檐、树梢、街角、人……都被囊括在雨水下。
这光雨好看极了。
淅沥小雨中,寂静的小城恢复了嘈杂的人声。
梁泉听着一墙之隔迷茫又清醒的话语声渐渐变大,有些出神。雨打树梢,庭院中那古树的枝叶变得更加青翠碧绿,飒飒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