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1 / 2)

说话间, 许念逐渐看清来人。

眼前的小人很瘦弱,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里倒映着橙黄的烛火。他穿得很是单薄, 与之前她刚穿来时的原主不遑多让。

只一个照面, 许念便知道了。

他过得并不好。

起码,不像她以为的那般好。

这时,许嘉文已经走至许念面前, 看着比自己个头略高的许念, 喃喃问:“你就是小九姐姐吗?”

他声音细细小小的, 充满稚气的声音里藏着点点忐忑与害怕。

问完这句话后,许嘉文连忙低下头, 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许念见着他一系列小心的动作,又联想起许嘉兴之前说的,怕她不喜欢他。她也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就是在看到他的那一刻, 不愿意他是这样小心怯懦的。

她倒宁愿, 他能是嚣张的、张扬的, 甚至是跋扈的,这样她就可以彻底冷心冷肺, 不必管是否有什么弟弟,不必在乎是不是有娘亲, 也不必去纠结娘亲和弟弟为什么不在身边。

她倒宁愿,他们过得好,也做好接受他们丢开原主,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与好日子, 而不是迫不得已、无能为力。

前世的她就是如此。

一出生便在孤儿院长大, 受院长照顾, 她一直怀着感恩之心,相信院长所说的,父母是不小心丢下她,应该也非常非常着急想找到她,使她相信没有一对父母是不爱自己孩子的。

院长说得没错,每一对父母都爱自己的孩子。

只是,她是没人要的孩子,没人爱她罢了。

她二十岁的时候,所谓的亲生父母找上门,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着爱女之情,她确确实实心软了,想着原来她也有人要啊。

可是呢,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那对人渣当初嫌弃她是女儿,又早产,身体弱,怕养不活,便把她丢到了孤儿院附近。现在之所以来找她,不过是唯一的儿子生病了,需要骨髓移植。

他们两个人的不匹配,又听医生说直系亲属匹配成功的可能性,可能会更高一些。于是,厚着脸皮找去孤儿院,硬是打听到她的消息。

当她知道这个真相的时候,彻头彻尾的手脚冰凉,也觉得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傻子。她连夜离开,换了一个地方的同时,更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与那家父母彻底断绝来往。

因为,他们是父母,却不配是自己的父母。

后来,穿来这里,原主身边只一个疼爱的嬷嬷,还去了。

她想着也没什么,总归前世是一个人。

而且,在这个迷信的时代,又在深宫里艰难存活,摊上一个不详的女儿,任谁也是离得远远的,免得惹祸上身。

她一直这样想,不怨不恨,只是替原主不值。

所以,她始终想找请原主丧身的真相后,能顺顺利利出宫,之后再和所有人没有牵扯。

后来,遇到的春桃、林璟、许嘉庆、许诗悦他们这些人,稍稍改变了些想法。

或许,有些朋友也不错。

但对那个见所未见的母妃、闻所未闻的弟弟,即便今日答应小兴来见一见,也不过是存了些私心罢了。

想看他们过得好,过得很好。

然后,她就能毫不留情地斩断瓜葛。

可现在这样,只看了一眼,她便能猜到。

许不是那样。

许念站在那里心思万千,脸色变换不停,却始终不发一言。许嘉文小心看着她,轻轻拉了拉她的袖角。

“小九姐姐?”

许念回神,见着眼前的小孩眼神怯怯的,像是怕她不高兴一般,小心又谨慎。

她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轻柔的发丝卷着她的手指,也叫她的情绪平缓了几分。

罢了。

大人的恩怨与小孩无关。

况且,有些事她还没弄清楚。

生母如何,暂且不知。

但原主是受害者,眼前的这个何尝不是呢?

于是,她和缓语气,放柔声音,回他:“是的,我是你的小九姐姐,许念。”

“念念姐姐。”

许嘉文甜甜地叫了一声,再次仰着脸看着许念,稚气的脸上漾满笑容,澄澈的眼眸中萃满星光。

“我以后叫你念念姐姐,好不好?”

“念念姐姐的名字,好好听!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名字!”

听到许念答话,许嘉文立即兴奋起来,没等许念回答,自顾自地夸赞着许念的名字,眼睛里如染了光一般璀璨,那些小心怯懦全在一瞬间消散了。

不过仅仅过了片刻,兴奋劲儿过了后,他匆匆低下头,小心觑了眼许念的脸色,而后再次开口。

“念念姐姐,我的名字是许嘉文,我的名字没有念念姐姐的好听,念念姐姐会不会嫌弃我?”

许嘉文小声介绍着自己,唯恐许念因为他名字不好听而不喜欢他。

“不会的,你的名字也很好听。嘉是美好之意,文呢是期望你将来能知书懂礼,都是很好听的,比我的名字要好听许多,你不必自惭形秽。”

一个名字,有的时候包含着父母对子女的期望。

显然,眼前的小人是比她幸运一些的。

而自己的这个名字,不过是当年想念父母而取的。

后来,知道真相,真真是讽刺。

也曾动过改名的念头,只不过太麻烦,想想也就罢了。

只没想到,原主和她的名字是一样的。

便接着用了。

然而,许嘉文听着她这般说,非但没有更高兴,而是强调道:“念念姐姐的名字好听,我能和念念姐姐的名字一样好听,就很开心了!不用更好听!”

许念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心里蓦地一软。

熊孩子见多了,不以为怪。

可这个弟弟,真是没法让人不喜欢。

是以,许念的语气不自觉带了点宠溺的意味:“好好好,我们的名字一样好听,你的好听、我的也好听,这样好不好?”

“好!”

许嘉文毫不犹豫点头,十分高兴。

“念念姐姐,你可以和母妃一样叫我小文。”

“如果你想和星星哥哥一样,叫我鼻涕虫……也可以,我不会生念念姐姐气的。”

说出这句话似乎是下了极大的决定,许嘉文稚弱的小脸皱巴巴的,显然苦恼极了。

许是不想让许念觉得他厚此薄彼,只好勉强自己接受一个并不喜欢的称呼。

没事没事。

念念姐姐叫什么都可以。

他安慰劝说自己,而许念已是在三言两语中懂得他的纠结,心中顿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这个小孩,真是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

想到此处,她再次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他两只手放在手中暖着,柔声说:“小文就很好听,不用叫鼻涕虫。”

许嘉文不可置信地问:“真的吗?”

“真的。”

许念点点头,问许嘉兴要了一件衣服给他穿上,嘱咐说,“以后,这么晚出来,不可以穿这么少。现在天这么冷,你要爱惜自己的身子,万一冻病了怎么办?”

“冻病了就得喝药药,药药好苦好难喝,我不喜欢喝药药。”

许嘉文皱着眉,回忆起自己曾经生病喝药的惨痛经历,小脸皱得跟包子似的。

“对吧?你不想喝药,那就不能穿这么少,这样很容易生病的。我刚刚说错了,以后这么晚呢,不许出来,要乖乖在被窝里睡觉觉,知道了吗?”

许念估摸着,眼下已经是三更天,这又刚立冬,正是天寒露重的时候,一不小心很容易着凉。而古时候医疗设备不发达,小兴一个小小的过敏就折腾成这般,着凉感冒说不定一个不注意,人便没了。

这般想着,许念不由又叮嘱了一遍。

许嘉文如同一朵失了水的花儿似的,花瓣眼见着垂了下去,无精打采的,小声说:“可是,我想见念念姐姐。”

“母妃他们一直守着我,我出不来。只好等她们睡着了,我才能出来。”

“念念姐姐,我不听话,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他越说越小声。

“你乖乖听话,我不会不喜欢你的。”

“可是我……”

“听话,现在晚上又冷风又大,你这样出来不可以的。你想见我的话,等过些日子,小兴病好了,我搬回去,你白天什么时候想去找我都可以,我在最南边的那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