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就凭被困在楼里的这么几个人,恐怕连加贝利的城门都冲不出去。
辛西娅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站定,烛火照亮了周围的装饰,一名拿着向日葵的黄衣少女映入了她的眼帘,在画家的笔触下,油画上的少女活灵活现,无论是拿着向日葵的姿态还是脸上羞涩却灿烂的笑容,都充满了凯姆特式的浪漫风情。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部优秀的画作,如果少女漂亮的暖棕色眼睛没有直视着她的话。少女看着辛西娅,辛西娅也以直视回敬,双方在静谧的走道里对视了一会儿,油画少女的嘴角缓缓的勾勒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就在她微笑的下一秒,原本紧闭的房门“吱嘎”一声打开,露出里面昏黄的灯光。
“呼……”
吹灭了蜡烛,辛西娅握住了门板的把手,迅速拉开溜了进去,顺手重新关好了门。在经历了阴森的走廊后,有着温暖灯光的房间对她有着天堂般的吸引力,哪怕这个房间其实寒酸的可以。
在外人看来,“艾克”名义上虽然是卡斯蒂利亚的宫廷首席魔法师,其实也不过是女王的随从,自然不会给他安排多么舒适的房间,整间客房里只有最基本的几件家俱,配上老者佝偻的身影,实在是有些凄凉。
“你来的比我想象中要迟,”阿列克谢坐在窗边的扶手椅上,把玩着手里的烟斗,悠闲的吐了个烟圈,“优柔寡断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尊敬的陛下。”
“迟到是女士的权利,主教大人。”辛西娅不软不硬的回答道,随手把烛台放到了一边。
阿列克谢闻言笑了,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对辛西娅说道:“看样子多年的牢狱生活毁掉了我仅存的绅士精神,请不要在乎老家伙的无礼,坐到我身边来吧。”
这其实没有什么选择,整个房间只有两把扶手椅,而辛西娅自然不会做出坐在别人床铺上这么失礼的行为,她慢慢的走到阿列克谢身旁,坐到了那张为她准备的椅子上。
椅子又冷又硬,就跟她事先想象的一模一样。
“外面一定很冷,凯姆特入秋后不如卡斯蒂利亚那么舒服了,”阿列克谢又抽了一口烟,将还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杯推到了少女的面前,“喝一口吧,老朽年纪大了,可不想被你那个凶神恶煞的表哥找麻烦。”
杯子里的茶汤很浑浊,但辛西娅还是低头喝了一口,热流顺着喉咙而下,驱散了夜游沾染上的寒气,她扶了扶有些下滑的外套,把杯子放回了茶几上。
“你有些紧张啊,女王大人,”阿列克谢意味深长的说道,又给辛西娅斟满了茶,“这也很正常,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总是对改变的到来感到由衷的恐惧,可后来我就发现,一成不变何尝不是另一种更大的恐怖呢?”
辛西娅顺着茶杯向他斟茶的手看去,那并不是一只好看的手,枯黄、干瘦、青筋盘踞,皮肤上甚至有着褐色的斑块,那是岁月留下的印记,可就是这样一只手,在提起茶壶时稳得不带一丝抖动,当茶水倾泻进杯子时,恍惚间有一种命运的笃定。
他另一手捏着一支墨绿色的烟斗,复杂的彩绘让它区别于其他原木色的便宜货,精致的像是一样艺术品。
“怎么,你对我这个烟斗有兴趣?”注意到辛西娅的目光,阿列克谢一咧嘴笑了,“这可是个好东西啊,我的祖父从当时的凯姆特帝王那里获得了这个烟斗,传给了我的父亲,最后落到了阿列克谢的手里,而我呢,从他的手上拿到了这个赠礼。”
辛西娅的睫毛在瞬间抖动了一下,她拿起茶杯,若无其事的喝了一口。
“这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人抚摸着烟斗陷入了回忆,“我足足花了三年的时间去模仿他的一举一动,揣摩他的性情、习惯、想法,到最后,我就把自己当成了他,我才是真正的少爷,而他不过是一个用粗劣技巧模仿我的私生子。”
“我观察了他们很久很久,贵族少爷身边总是簇拥着一大批人,下手的机会稍纵即逝,一不留神就会功亏一篑,这需要非常充足的耐心,而我,总是最有耐心的那一个。终于,在他独自一人去骑祖父送的小马驹的时候,我抓到了机会。”
阿列克谢嘿嘿笑了起来,脸上带着孩子般的得意,或许这时候再叫他“阿列克谢”已经不那么合适了。
“他在被抓时挣扎的很厉害,对着我拳打脚踢,哦,还在胳膊上咬了一口,消去牙印费了我不少功夫,”他说到这里,无奈的摇了摇头,“但我还是杀死了他,就像是之前练习过的千百遍一样,手到擒来。”
“我把他埋在了一棵橡树下,穿上了他的衣服,找回了在树林里吃草的小马驹,那只小畜生发现了我和原主人的不同,不过不要紧,我总是有办法驯服它。就这样,我穿着阿里克谢的衣服,骑着他的马,回到了他的家中,没有人察觉到少爷的变化,等我拿到了这个烟斗,就彻底变成了他。”
像怀缅着爱人一样温柔,老人缓缓讲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
“他很宠爱大哥的儿子,于是我也宠爱列维,他会跟格里高利成为挚友,所以我也去跟他交朋友,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因为我就是他。”
辛西娅抿了抿唇,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克制住不让嘴唇颤动。
“所以你看,辛西娅陛下,”阿里克谢摊了摊手,“想要成为你之前想也不敢想的人,就要付出比常人更加卓绝的努力,要吃更多的苦,冒更大的风险,成功的机会只有一次,你要在粉身碎骨之前牢牢地握住它。”
清了清嗓子,辛西娅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想要知道,圣光教需要多长时间去进行新一任的教皇选举?”
“唔……这很难说,”手指敲击着桌面,阿列克谢思索了片刻,“教皇是由全体红衣主教投出来的,有的一次投票就能得出结果,但像我和格里高利那次,就足足折腾了一天一夜。这一届的红衣主教最出色的就是巴勒特,若是他在圣城,哪怕他是个瞎子,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说不定就会创造新的历史。”
“现下巴勒特不在圣城,资历最深、声望最高的就变成了老约翰,可惜他年龄实在太大,就算当了教皇也没有几天好活,相比之下,阿克辛年富力强,还有会里暗中的支持,虽说临阵脱逃的名声不好,操作得宜也可以转化为临危受命,是冲击教皇的有力人选,这两个人还有的争啊……”
“但最晚也不会超过一天一夜?”辛西娅问道。
“你很聪明,女王陛下,”阿列克谢又举起烟斗吸了一口,吐出的烟圈模糊了他的面容,“我曾经说过,瓦伦丁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他总能站在胜利的一方,这一次幸运女神也会眷顾他的。”
辛西娅喝完了已经冷掉的茶水,“这一次,幸运女神也会眷顾你的。”
第108章 征服世界的第一百零八步
辛西娅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近乎黎明,窗外的夜色已经弄的化不开,走时熄灭的烛台已经被重新点亮,盥洗室里传来水流冲刷的声音。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靠在盥洗室外的墙上,听着里面哗哗的流水声,嗓子开始发紧,“……你回来了啊。”
“嗯。”盥洗室里传来了熟悉的男声。
辛西娅把头也贴到了墙上,“我擅自去找了阿列克谢,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水声让瓦伦丁的声音听不真切,“你是一名成年的半精灵,又是卡斯蒂利亚的女王,如果没有自己的决断力,才真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辛西娅此刻简直有些痛恨瓦伦丁过于理智的态度了,“………阿列克谢告诉我,最迟一天一夜,新的教皇就会诞生。新的教皇会是谁呢?约翰主教还是……”
“会是阿克辛。”
盥洗室里的水声停了下来,少女兀的摀住了嘴,眼眶迅速的泛红,一颗颗泪珠从中滚落,在脸颊上留下了一道道湿濡的痕迹。
阿克辛继任教皇,简直就是最糟糕的结果。
这些年,瓦伦丁行事张扬又偏激,除了本身性格因素,最大的原因就是身后站着的格里高利六世的授意,他需要一条看门狗,瓦伦丁就只能当一条看门狗,而这条看门狗最大的功绩,就是阿克辛一脉的倒台。
数年前,瓦伦丁以“引诱神职人员”的罪名,亲手将阿克辛最宝贝的女儿格蕾丝送上了火刑架,燃烧的火焰葬送的不仅是女子年轻的生命,还有阿克辛本人如日中天的声望和权势。
而如今,格里高利六世以名誉尽丧的方式离世,表哥最大的倚仗和靠山不复存在,曾经的败犬夹着尾巴爬回了权力巅峰,攻守关系彻底调换,谁也不知道即将而来的复仇浪潮会是何等汹涌。
“吱嘎。”
盥洗室的门被由内推开,已经穿好裤子的瓦伦丁赤裸着上身走了出来,白色的毛巾搭在肩膀上,一颗颗水珠沿着发梢低落,顺着身体肌理一路滑了下去。
“竟然哭了,真是个令人头疼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