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鲁王和平阳王一起作乱,一东一西,相互呼应,兵分两路,往上京打去。鲁王叛军虽有齐王暂时挡着,但平阳王这边,声势更大,势不可挡,据说沿途城池,无不陷落。朝廷必又要召大人前去勤王平叛,恰好河西又是这等局面,大人若是不在,恐怕有所不便。”
谢长庚听着属官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担忧局面的,有痛骂藩王的,表情漠然,半晌也未置一词。
众人渐渐地停了下来,全都看向他。
谢长庚终于起身,命刘管随自己转入内室,立了片刻,转过头,问道:“梁团一行人,已走到何地?这两日可有收到消息?”
刘管没想到他开口先问这个。一愣,说:“是了,正要向大人你通报的。前日刚收到梁团叫驿邮带来的口讯,道他护着翁主母子入了歧州。因前两日,大人你不在城中,故没有及时通报……”
谢长庚走到墙边,“唰”的一声,扯开一副遮帘,露出了悬于墙壁之上的一幅城舆详图。
刘管说话之间,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歧州就在平阳王的封地平阳府与上京的途中。
平阳王北上,向上京发兵,走的必是最利行军的驰道。而翁主一行人南下,走的也是驰道。
叛军的行动,始于数日之前。照梁团口讯带到的日子推算,这个时候,一行人极有可能,会在途中和叛军遭遇。
他望着那个站在地图之前一动不动的背影,迟疑了下,劝道:“大人不必担心。叛军兵马汹汹,消息沿途必会传开,翁主一行人,想必也已得到消息。何况梁团跟随大人多年,身经百战,必会见机行事……”
谢长庚转头,目色沉郁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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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要知道,他们如今,人在哪里!”
第65章
平阳王的叛军来得很快, 路上几乎没怎么遇到像样的抵抗,便杀向了蒲城,四面包围,放言数日之内, 拿下城池。
叛军如此放话,自然是有底气。一来,事发突然,叛军留给朝廷以及北上沿途城池准备的时间太过仓促。二来,双方人数悬殊。平阳王已经暗中筹谋多时,此次北上,除了部分留守平阳府外, 派出了近五万的兵马,而蒲城只有五千驻军。
面对如此困局, 围城之初,蒲城令其实并不十分紧张。
他亦有乐观的理由。
他本人出身行伍, 指挥作战颇有经验,手下五千驻军,皆精兵勇将,平日训练有素,听从号令,人数虽远不及前来攻城的叛军,但凭借城防, 抵挡一阵子,应该不在话下。
除了这一点, 更重要的是,蒲城拥有特殊的地位。
多年前起,朝廷为拱卫上京,在北上的这条路上,设立了三重防线。
蒲城就是这条防线的南端城池。
在蒲城的身后,数日可达的几百里外,是位于防线中段的龙关。
本朝国力鼎盛之时,仅龙关一地的常驻兵马,便达五万之众。如今虽大不如前,但一两万的人马,还是有的。
蒲城如同龙关大门,朝廷明文,只要蒲城遇到攻击,龙关必须发兵前去支援。
在叛军抵达之前,蒲城令已派人去往龙关报讯,要求龙关守将及时发兵支援。自己这边只要坚守数日,等援兵到了,到时借地势之便,里应外合,就算不能打败叛军,解围城之困,问题应当不大。
但是事态的发展,却超出了蒲城令的预想。
三天过去了,他等待中的龙关援军没有如期出现。
又三天过去,援军依旧不见踪影。面对叛军发动的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攻击,城头守军伤亡不断,整座城池,岌岌可危。好在蒲城城防坚固,蒲城令身先士卒,鼓舞人心,民众亦听闻叛军烧杀劫掠,自发支持,这才多次打退叛军的强攻,继续坚守。
但城中人心已经不稳。开始有流言传播,说朝廷已放弃蒲城。
蒲城令起初的信心,亦随之慢慢动摇。但他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是援军到来的路上遇到了阻碍而已。
他这最后的一线希望,在数日之前,终于破灭。
那日,在又一次打退了叛军组织起来的进攻之后,他等到了一道来自朝廷的敕令。
朝廷命他必须坚守城池一个月,不计一切的代价,否则,便以渎职罪论处,罪及家人。
至此,蒲城令终于明白了朝廷的用意。
龙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朝廷这是要以蒲城为代价,将能调用的军队集结到龙关,准备在那里全力阻挡叛军。
蒲城只是这个“丢卒保车”计划中的卒子而已。
蒲城令的父母妻子,人都在上京。他只能照办。
他隐瞒消息,继续用永远也不可能会抵达的援军鼓舞着剩余将士的士气。
围城之内,人死的越来越多,城里的悲观气氛,也越来越浓。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在苦苦守到第十五天的时候,蒲城被朝廷放弃的消息,彻底地传开了。
蒲城令杀了两个动摇军心的逃兵,带着最后剩下的不到一千士兵,手持武器,登上墙头。
已经没有人相信他们能再一次地抵住叛军的攻击了。包括他们自己。
一张张高耸的云梯,搭上了墙头。叛军如同蚂蚁,沿着云梯攀登而上,涌上城头。
破城在即。
蒲城令身中数箭。他的身后,是满城绝望的民众。爷唤娘,母抱子,宛如无头苍蝇般在城中奔走,在破城前的最后一刻,想要寻找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