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十年一路走来,纵使恨得牙齿都咬碎,恨得独自抹眼泪,他也都死死忍着,熬着,命令自己找准正确的路。
偶尔偏离,却很快回归。
他一直是这么做的。
但,千阳的话,甄暖的话,让他失去了方向。那些偶尔的偏离算不算已然堕落?在密室里他的“预见死亡却无动于衷”算不算已然黑暗?
他无暇自省,因为就在今天,他为之坚持下去的信念,全被打碎。
他想起甄暖在病中的哭诉:不是喜欢就能解决一切事情。不是喜欢就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喜欢你,可我不会再和你一起。我一个人,一个人过一辈子!
是啊。
十年,她没了记忆,骨子里仍是那个女孩;她没变,他呢?他不知道算不算变了。
言焓平淡地看向千阳:“你引我去找陈翰,是想和我说什么?”
“你知道啊。”他确定他们心有灵犀。
言焓道:“你发现他是t计划的实验对象,察觉到他有问题,想劝导。接近他和他聊天,推荐他尝试新的东西,比如电台,比如男生都喜欢的推理书籍。但没想到……”
“反而让他越走越偏离。”千阳说,“我才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别人干涉不了。”
言焓无言半刻,说:“你做事谨慎缜密,杀那么多人,唯独沈弋留下铁证。抓到你,却还是让你逃了。下次找到你的把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千阳点头:“对。”
“以后有什么打算?”
“其中一个选择,是继续做tutor。”
言焓:“我以为所谓的‘正义’只是幌子,你的目的是为林白果报仇。”
“是。我是为了白果报仇,现在目的达成,就只剩‘正义’这条路。
以后秦姝和沈弋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罪人,不会出现在tutor的判决令上。这次杀他们,我带了私心,以后不会。
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选择,或许……”他静静看他,“我不做tutor了,洗掉过去的一切。”
言焓有半刻未做声,洗掉过去,甄暖就是他的障碍。
他问:“为什么替林白果报仇?你和她什么关系?和t计划里曾经的那个tutor又是什么关系?你在警局里安插的人是谁……”
“小火。”千阳低头看了眼手表,“我要走了。今天,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问你最想问的。”
言焓陡然沉默。
窗外的雪光映在他的侧脸上,白皙而轮廓分明。
他抿着唇,眼里转瞬即逝划过一丝蚀骨的痛,终于,缓缓开口:
“当年,阿时她……发生了什么?”
千阳喝完杯子里的水,把纸杯捏成团。
“在沥青厂。”他说,“那里发生了很多事。我只参与了其中一件。
从边境执行银剑行动回来,头一年,我一直在做噩梦,那个村子里的37条人命。我放不下这些事,开始调查队里的内鬼是谁。
申洪鹰,程放,黄晖,吕冰,戴青,还有你,我都怀疑过。
我跟着t计划的管理者之一长大,知道t计划的存在。但我不知道内部信息,因为很早就和他们断了关系。我和你一样,想当兵,想做警察,想做很多事。也和你一样,在那次行动后想调查真相。
我最先怀疑的人是黄晖,跟踪他很久,他的确可疑,他和几个t计划的组员筹谋去植物人疗养院里偷警方的一个重要证人。”
言焓接话:“那个证人是甄暖。”
“对。我一直追踪他,在他的临时住所外等了很久。他们带进去一个人,带出来一个箱子。”
言焓平平地吸了一口气,真正的甄暖就是在那里被肢解的。
“后来他们去了申洪鹰的沥青厂,把箱子里的东西扔进硫酸罐。”千阳把纸杯扔进垃圾篓里,从兜里摸出一盒烟,冷笑,
“申洪鹰不是t计划的人,可他当年为了立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黄晖戴青他们谎报军情。后来,他甚至提供场地给黄晖,帮他销毁那个女孩的尸体,怕女孩道出村子的真相。
即使甄暖是植物人,脑干受损,根本不可能醒来,他也不放过。要不是他,沥青厂怎么会在春节前提前一个月停产,关闭车间。”
他嘴角扯过一丝狠厉的笑容,言焓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记忆中的千阳,沉默,少有表情,非常内向。那时,申洪鹰队长是他的偶像,伯乐,恩师。
千阳见他看自己,会错了意,解释:“和你一样,以前不抽烟,现在会了。”
他递他一只,他摇头:“戒了。”
千阳不强求,点燃打火机,火光照得他的脸一片红:“甄暖死的日子是腊月初七,夏小姐前一天。”
言焓再度平静地吸了口气,心却狠狠一颤。
“沈弋并不知道她死了,以为她被t计划的人掳走,他答应秦副院长绑走夏小姐并把她杀死,有一部分原因也是他本身想把夏时弄……
至少让她长时间失去意识。等找到甄暖后,把两人换过来。”
言焓凉凉道:“他这么想过,但他没有这么做。”
“是,他没这么做。但和他同行的还有t计划的组员,夏小姐知道林白果死亡的秘密,秦副院长要隐瞒,她必须死。他们把她抓走后,狠狠打了她,把她打得晕死过去。
我猜,是沈弋验的伤,说她死了。他们把她扔在空旷无人的沥青厂里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