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却被厄运缠身了。
在黑暗中,我闭上的眼睛陡然睁开。
什么声音?
杯子落在了地毯上?
还是门被风吹开了?
我从潮湿的的床单上爬起,心脏撞击着胸腔。四周一片昏黑,朦朦胧胧,我害怕离开床,可是又不敢呆在床上。
在这栋房子里,有什么不对劲。
经历过这些年的躲藏,我对危险的预兆有着超乎常人的感知。那些随处隐藏的不易被觉察的预兆,帮助我一次次躲避危险,一直活到了现在。我学会了留意周围发生的任何反常的现象,包括那些令人不安的些微骚动。我会留心每一辆在住处附近出现的车辆;上班时,假如哪位同事偶尔提到谁曾经打听过我,我会立刻全神戒备。我重要提前做好随时准备逃跑的计划以防不时之需。
现在,我的下一次逃跑计划已经计划成形。在接下来的两小时里,我将带着我的女儿乘私家车离开郑州,沿107国道驶往上海方向,到漯河后南走商洛高速,到蚌埠后卖掉车,乘火车直达南京,然后,坐长途客车绕过上海北上河北省。四天后,当我们到达邯郸市时,我们的身份证件和履历都是崭新的。而这些东西早已经放在我的手提箱里了。
夜长梦多。现在,是我们该走的时候了。
但是,我该如何像十四岁的女儿解释这些呢?她肯定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是一个让人头疼的事儿。她还不明白我们正处在危险中。
我拉开床头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那把十分丑陋、枪管特别长的手枪,我并不确定这把老旧的家伙究竟还能不能开火。虽然只有五发子弹,而我又从来没有试过这把枪,但是,这是我目前唯一能依靠的。另外一把相同的枪,我放在了小玉的房间里。虽然这样做很不安全,但如果不这样,更不安全。我光着脚,悄无声息地的离开房间,走下楼梯,经过小玉的房间。这样的事我在夜晚已经重复了成百上千次,像一只夜晚觅食的动物,夜晚最让我感到安全。
我检查了厨房的门窗……客厅也是一样。一切都很安全。回到楼上时,我在小玉的房门外站了一会儿。她现在已经到了需要隐私的年纪,但门上没有锁,因为我不允许,我需要随时可以进到她的房间,确信她安然无恙。
推门时,门轴发出了“吱扭”一声响,但没有把她惊醒。像大多数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她睡得又深又沉。
一丝风刮过我的额角。我叹了口气。她又一次不听我的叮嘱,睡觉时开了窗。之前她已经这样很多次了。
拿枪的手有些酸,我垂下胳膊,走过去关窗。经过她的床前,我微微停顿,望着她熟睡的模样,听着她均匀平和的呼吸。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仰着粉红的小脸儿在助/产护士的手中卖力地大哭。我花了将近十八个小时才把她生出来,虚脱得仿佛要死掉了一样。可是,当我望见那可怜的小东西的刹那,我便仿佛变成了一位充满勇力的斗士,为了保护她我将不惜一切。在那一刻,我脑海中闪出了一个名字—— 唐婉玉。在尼雅古城的废墟中掩埋着无数稀世珍宝,最为珍惜的古玉历经岁月千年的流逝,依然莹润华美,光洁如初。
我的女儿,唐婉玉,是我从尼雅古城带回的最名贵的珍宝。
我害怕有一天会失去她。
小玉长得很像我。望着她就仿佛看着我自己在熟睡。在她十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够读懂象形文字,十二岁时,她能完整地背出朝代年表。她的周末时间都浸yin在历史博物馆中。她处处与我相似,随着她年复一年的成长,她的外表和声音都不像她父亲,甚至包括她的性格。因为,她是我的女儿,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女儿。
不过,她毕竟是一个十四岁的普通女孩儿,这让我更加担忧。在过去的几星期里,我能感觉到迫近的黑暗正在慢慢地将我们包围,我每天都在半夜惊醒,听着魔鬼的脚步声逐渐清晰。她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尽管我从未告诉过她真相。我希望她勇敢无畏地长大,不惧怕阴暗的战士。她现在还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房子里走来走去,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窗都死锁,还时不时地检查门锁。她把我当做了一位神经兮兮的女人,我承认我是。我为我们两个人担惊受怕,对世界上所有正常的事情保持妄想恐惧。
这就是她认为的母亲。
她已经习惯了邯郸这座不大的城市。正在全力复习准备中考。她喜欢交朋友,喜欢结识去朋友家作客。她像曾经的我一样固执而单纯。望着黑暗中那张恬静而熟睡的脸庞我犹豫了。是不是真的是我多虑了?
一缕夜风吹进窗子。冰冷了我身上的汗。
我把手枪放在床头柜上,走过去关窗。我在窗前站了片刻,呼吸着凉爽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