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上朝, 一时半会儿且回不来, 静瑶趁这空闲回了值房, 打算更衣洗漱一番。
一夜没回来,值房冷冷清清,她收拾好自己,找出药包带去了茶房, 春生正守着茶炉,见她来了,赶紧问道:“姑姑可好些了?”
静瑶笑笑, “好多了, 不过还得喝药,趁陛下上朝, 我先把药熬好。”
春生忙给她让出地方来,殷勤的替她拿药锅, 她煮药的时候,他也在旁等着帮忙, 时不时的添个火。
十三四岁的年纪, 正是活蹦乱跳的时候,难得见到这么踏实勤快的少年, 静瑶守在茶炉旁没什么事,便跟他闲聊, 问他,“你是哪里人?进宫多久了?”
春生笑笑,“我老家在蕲州, 七岁进的宫,如今也有六年了……姑姑老家可是舒州?离我们那儿很近的。”
李妙淳的确是舒州人,不过静瑶觉得奇怪,“你怎么知道我是舒州人?”她从没跟春生谈过这个啊。
春生笑了笑,“不止我,咱们乾明宫都知道。姑姑是御前红人,他们私底下都在议论您。”
静瑶听得心头一跳,“议论我什么?”
春生有些不好意思,“他们都说,您,您就要做娘娘了。”
静瑶一噎,勉强笑笑说:“哪传的谣言,这么不像话,我就是奴才命,怎么敢妄想做主子。”
听她这样说,春生又忍不住压低声音跟她说,“昨晚他们都说……姑姑您侍寝了,我本来很替姑姑担心,后来看见姑姑煮药,就知道他们都是胡说的,就放心了。”
侍寝……
这简直叫静瑶哭笑不得,可又觉得奇怪,春生在替她担心什么?
她觉得他话里有话,便直接问道:“你替我担心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啊。”
而春生似乎果真有话要跟她说,起身把门关好,才把声音压得更低,说,“陛下是个怪人,您若是入了后宫,除过表面光鲜,是不会快乐的,所以您还是不要入后宫才好。”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静瑶心下觉得奇怪,正想再进一步问问,药锅子却忽然沸了起来。
好不容易偷摸从宫外带回来的,浪费了实在可惜,她赶忙顾着弄药,再没了跟春生聊天的心思。
没过多久,药终于熬好了,她依然取了昨夜的汤盅出来,小心翼翼的装好,捧回了自己的值房。
先用棉被温着,等他回了暖阁再喝,不至于凉。
可是近日有些奇怪,等了许久也不见圣驾返回,她打算出去看看,走到廊上时,正好碰见了福寿。
她忙跟福寿打听,“二总管,陛下还没下朝吗?”
福寿对她愈发客气有加,忙回道:“陛下才刚已经下朝了,这会儿人在御书房。”
御书房?她一愣,不是说好要回暖阁……
见她意外,福寿问道:“姑姑可是要敬茶?我劝您再等等,陛下现在正在气头上,免得进去了受连累。”
闻言她顿时好奇起来,“陛下又生气了?”
福寿瞅瞅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跟她分享了个新鲜事,“永宁侯不知怎么惹了盛怒,这会儿正在里头挨训呢,我刚才在门外守着,听得不太真切,不过就一会儿功夫,刑部尚书,京兆府尹都进去了,看来不是什么小事,且得等一会呢!”
永宁侯?
一听这个名字,静瑶当即了然了,这铁定与昨夜的事情有关了,那个阻拦她又使暗器伤了龙体的杨三,不正是永宁侯府的吗?皇帝可说过要惩治的,而且还一下叫了这么多人来,想必不打算轻饶。
唔,的确不是什么小事,她还是多等一会儿吧!
~~
御书房。
永宁侯杨继周已经跪了半个多时辰了,可恐怕他任凭怎么跪,都抵消不了儿子的罪过了,今早他才知道,自己的三子杨卫泽惹了祸,昨夜就被羽林卫捉到了刑部大牢里,而罪名竟是,强抢民女,行凶伤人。
说实话,永宁侯自己也知道,三子的确是不折不扣的纨绔,平日自己也曾告诫,但不起什么作用,他大多时候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然而实在没料到,好好的,竟会突然被关进刑部去了!
他实在奇怪,强抢民女?到底是强抢了谁,竟会连皇上都惊动了?
永宁侯在地上跪了半天也想不出答案,可皇帝不光传了他,还传了京兆府尹薛忠,不仅他教子无方挨了骂,薛忠也没捞着好果子吃。
皇帝不露喜怒,问京兆府尹薛忠,“听说京兆府与永宁侯关系甚好,你见了永宁侯的三公子,都要上前问安?”
这一听就不是好话,况且杨三犯事被羽林卫抓的事他也听说了,薛忠怎么敢承认呢,吓到几乎要成结巴,哆嗦着回答道:“请陛下明鉴,微,微臣的确敬重永宁侯,但公事之上,从来不敢徇私。”
这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宇文泓冷笑一声,“听闻京城有人长期欺男霸女,恣意横行,这件事,你可知道?”
薛忠当然知道杨三的恶名,但永宁侯是提携他的恩人,他当然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可以这么说,杨三之所以能在民间横着走,薛忠的包庇不无功劳。
皇帝这样问,很显然已经知道些什么事,薛忠虽然不晓得皇帝为何忽然要收拾杨三,但他却晓得此时狡辩不是办法,坦率承认错误倒或许还有活路。
薛忠将额头紧贴在御书房光洁的地砖上,痛快认了罪,“京兆府尹疏于京城治安,未能及时保护百姓,使恶人屡屡祸害乡民,微臣知罪。”
果然,见他痛快认了,宇文泓倒没起多大的怒,只是沉声道,“知罪最好,朕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即日起严管京城治安,还百姓安居之所。还有,昨夜的事发生在你的地界上,这案子就交你与刑部一起接受,查一查这位杨三公子平素还有些什么‘丰功伟绩’,照律法办事。”
话末,他瞧了瞧下跪的永宁侯,加重语气道:“不得徇私。”
只见永宁候身子一颤,薛忠则是一凛,赶紧与刑部尚书一起应了下来,“臣遵旨。”
杨三的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皇帝如此发话,京兆府与刑部必定不敢再出什么幺蛾子,而永宁侯教子无方,养出这么一个混蛋,管他难不难过,都是咎由自取罢了!
看昨夜杨三的行事做派,猜也能猜得到,平素已经不知道祸害了多少乡民。
御书房里暂时清净了,福鼎赶忙上前请示道,“陛下忙了一早上,不如传膳吧!”
起得早,下了早朝又忙活这件事,肚子里的确有些空了,宇文泓正想应允,忽然想起上朝前跟静瑶约好的事,遂吩咐道:“直接摆去东暖阁吧,叫妙淳过来伺候。”
看来果真到了情浓时,一会儿见不着都不行!福鼎心里感慨了一句,忙垂首应下,出去传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