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节(2 / 2)

皇帝将纸笺揉成团,随意扔回给月陇西,沉声道,“调查月世德的事交给你来办。”

月陇西唇角微抿,“姨父,您真是一代明君。晟朝有您坐镇,实乃百姓之福。”

皇帝不与他玩笑,压低声音,凝视着他,语气似有警告,“你也莫要当朕是傻子。私怨归私怨,你若要徇私枉法,朕一道把你给办了。还有……”

他微顿,看向月陇西的眸中隐有厉色,“采沧畔的事,乃是朕授意的。你好自为之。”

月陇西神情微变,朝堂上的事卿如是似懂非懂,却也能猜出一二,心底不禁为月陇西捏了把汗。

好在临着皇后和郡主的面,皇帝并未戳破这层窗户纸,只作提醒。

月陇西很快又笑了起来,“知道了,姨父。您几时瞧孩儿给您办差事出过差错的?女帝手札的事关乎大局,孩儿如何也不会当作儿戏敷衍了事。”

有他承诺,皇帝的脸色才好看了些,瞧了眼旁边被吓得不轻又稀里糊涂坐了一整晚的卿如是,道,“卿铮府上的女儿,临危不乱,倒是不差。能配。”

卿如是眉心微动,头埋得更低了些。

“至于怪力乱神之说……秦卿此人,生在百年之前,朕是欣赏的。若是生在晟朝,朕自是容不下的。糊涂也好,荒谬也罢,话就撂在这。”皇帝挑眉,威逼着她,反问,“你可明白了?”

卿如是喉咙一滑,低声道,“明白。”

这是看在月陇西前来相救的面子上,放过了她。

但皇帝终归是皇帝,就算再如何跟他说转世乃是荒谬之谈,他心底还是会对存在的隐患有顾虑,因此提醒她:如果你是秦卿,那你就好好地活在百年之前,晟朝是朕的天下,你若像百年前那般忤逆皇权,那朕就容不得你。你若好好做你的卿府千金,朕自然当今晚月世德所言是一番谬论。

如果你不是秦卿,就算是朕糊涂荒谬,这话也得给你撂在这,让你莫要作妖。

不愧是从女帝手里抢过皇位的人。既有不容置疑的威信,又留有恰到好处的分寸。

“既然都明白了,就别打着探望的幌子在朕眼前晃来晃去。”皇帝拧着眉,看向月陇西,颇为不屑,“带着你的人过节去罢。”

所谓眼不见为净,皇帝很是看不惯月陇西半点不要面子眼巴巴地瞅着女人的模样。月陇西得令,当即领着卿如是给几人跪安,出宫去了。

刚踏出宫门,卿如是额间的冷汗就滴落下来,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半点没有要搭理月陇西的意思。来得快,去得也快,一颗心被猛吊起又稳落下,局势的转变就在眨眼之间,这一劫过得她是心惊胆战。

外边还在放烟火,卿如是已没有兴致再去城楼看了,想起皇帝说的话,她抓着月陇西的手腕问,“陛下说采沧畔的事是他授意的是何意?我瞧你脸色都变了,想必也没有料到。”

月陇西神色凝重,“他说的是月世德派人去采沧畔刺杀叶渠一事。言外之意,我和月世德私底下做的小动作他其实都一清二楚。月世德进扈沽城后命人肆意传谣,陛下不仅知道,并且默许。月世德传谣本是为了打压崇文党,在陛下面前泼他们的脏水,但陛下默许却是为了勾起崇文党的愤怒。”

“月世德一进城就起谣言,崇文党自能联想到背后操纵的人就是他。后来陛下又授意月世德去刺杀叶渠,刚被谣言涮过的崇文党自然肯定就是月世德动的手,由此激化了崇文党和月世德的矛盾。”

“为何陛下要激化两方矛盾?月世德身为月氏族中长老,恕我直言,本就让崇文党厌恶得不轻。”卿如是翻了个白眼,说完,即刻又反应过来,“难道是因为国学府?”

国学府由月世德掌控选拔大权,陛下想要在国学府里参与选拔的崇文党们和月世德产生强烈冲突。这不单单只是陛下在玩蚂蚁,他很有可能是想通过废了月世德来达到某种目的。

当矛盾激化到顶点,陛下若突然倒戈,杀了月世德,月氏大义灭亲,那么崇文党会怎么想?他们会逐渐取信于皇帝。就像女帝存在时那样,崇文党非常信任女帝。

陛下觉得,女帝能做到的事,他未必做不到。这才是月世德这颗棋子存在的意义,是国学府存在的意义。

月陇西点头。

“那陛下知道你的什么小动作?”卿如是又问。

月陇西道,“陛下知道我在采沧畔出事后插手相护,方才是想提醒我,他已经知道我和叶渠之间有所往来,且警告我,不要做背叛月氏,和背叛他的事。若是寻常往来尚可,若是管得太多,惹他生气,那他也就不会管我是不是他的亲戚了。还有,女帝手札的事……陛下知道我在和月世德作对,所以故意将调查的差事交给我,想看看我究竟是什么态度和分寸,我自然是不能让月世德这么轻易就死了。”

说着,他抿紧唇,眸光凝于一点,“月世德之于陛下还有用,除了试探我如何拿捏分寸以外,陛下几乎是在明示我,要让月世德活着。至于活罪要如何定,就看我是何态度了。想来也不能动他分毫。”

卿如是回味着他的话,恍然道,“也就是说,你跟月世德作对,其实是想让他直接死?那……那女帝手札是你寻人放在月世德身上陷害他的?你怎么会有那东西?”

“还是在那间密室找到的,祖上留下的。”月陇西气定神闲地解释,随后掏出怀里的玉牌,给她重新系回腰间,“这个就别取下来了,是好东西。”

卿如是不疑有他,低头看向自己腰间,“是什么?这其实不是你的令信罢。”

“嗯。但也差不多。”月陇西微蹙眉,“陛下育有两子一女,皆有此物。皇权贵胄哪有不犯事的时候,陛下念着亲情,允许小辈持此物免死罪三次。除军权不受外,这玉牌也算得上半个皇令了。幼时他破例给我刻了一块,我七岁时不慎摔碎了。前些时候想起来,便又死磕着问他要的。反正这东西用处多,足够你为非作歹的,左不过是身份,我有世子的头衔就够了。”

卿如是受之有愧,“这么贵重你还是自个儿留着罢。半个皇令委实吓到我了……我受不起。”

月陇西按住她的手,笑吟吟道,“你受得起。权当聘礼了。”一顿,他垂眸轻笑,伸出舌尖顶住唇角,玩味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你现在安好无虞地从皇宫里出来了,嗯?”

第六十一章 卿卿,叫父亲

什么事?卿如是懵懂地望向他。身后的烟花直入长空, 一声轰鸣, 璀璨夺目。

月陇西挑起眉, 微眯着眸凑近她,“你别装不记得,这套我可不吃的。我做好准备了, 你不唤我能坐地上哭的信不信。到时候引来过客围观,我就说是你抛夫弃子, 始乱终弃, 我伤心欲绝, 以头抢地致死。到别人嘴里就会议论说我这么风华绝代的人你都看不上,可见你这双眼有多瞎。你落个黑心眼瞎俏寡妇的名号, 看哪个还能要你。”

话落,月陇西朝她的眼睛轻吹了口气。看她下意识皱起眉眨巴眼睛,觉得有趣,翘起唇角笑了。

卿如是:“……”她眉心微拢, 犹豫了下,轻声跟他说,“我叫不出口。”

月陇西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笑吟吟道, “这样啊……那我叫你夫人也行的。我叫一声, 你答应了,也算得数。”

卿如是仍是摇头, “不行,我应不了。你不要叫, 我不想听。”

她一口气连用四个“不”字,唯恐避之不及。

月陇西没有说话,瞧着像是不怎么愉快,低头把玩折扇。

“你想听的话,随便找个丫鬟也叫给你听了。”卿如是讨好道,“……没关系罢?”

“没关系。”他回答得十分果断,瞧见卿如是松了口气的模样,又紧接着唉声道,“嘴上没关系,心里好生气。”

卿如是:“……”她转过身假意看烟火,状似不经意道,“那我还没怪你瞒着我‘倚寒’的身份呢。你何时知道我的?怎地不跟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