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簇拥着,将匾额送到了食肆。
铺子外头原本是挂着一块匾额的,何况这皇家御赐的东西,挂在门外天天风吹雨淋的,似乎也不大合适。
秦春娇便把这块匾额挂在了铺子里大堂正中,日头打从外头照进来,烫金的大字熠熠生辉。
村人把这铺子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指指戳戳,点头赞叹,都说道:“咱们村子这么多年,啥时候有过这样的事儿?这春娇小姐,果然不是一般人物。就连当今圣上,都爱吃她做的点心哩。”
“我早说这姑娘非同一般,出生那天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这春天向来少雷雨天气,如今想想,那不就是龙女降生么?”
这伙人眼见秦春娇的手艺,竟然得了当今皇帝的赏识,还冒出来一个在朝廷里当着大官的爹,便一股脑的改了口风,既敬称人家为小姐,又将她出生那天的雷雨说成是吉兆。好像适才附和着黄三仙姑,信口雌黄说人家是蛇妖的,不是他们一样。
有人看不下去,便嘲讽他们:“哟,人家得了皇上的赏识,就又变成龙女了。那先前是谁啊,一口咬死了人家是蛇妖来着。”
这伙人强辩了几句,到底心中有鬼,又怕秦春娇事后跟他们算账,一个个灰溜溜的溜走了。
比起那块御赐的匾额,大伙更津津乐道且好奇的,是陈长青。
这男人可是京里的显贵,朝廷的大官,还是在皇帝身边当差的,他们这些乡下人,一辈子做梦也梦不到的人物!
这男人竟然自称自己是秦春娇的父亲,那岂不就是说刘氏跟他有一腿?
这话,大伙是信的。
毕竟,秦老二那个猥琐龌龊样,这些年来大伙都看在眼中。
就这么个玩意儿,能配得上刘氏那样如花似玉的媳妇?能生出秦春娇这么有本事的闺女?
若说是陈长青的种,那他们倒是肯信。
当然,这事儿压根没证据,大伙也只能搁心里想想,没人敢去当面议论。
只是有人低低说道:“这春娇小姐要当真是官家千金,那她还甘愿嫁给峋子?还不往城里嫁好人家当太太去了!”
没人敢接这话,说话的妇人,也被她男人揪回家去了。
过了今天这出,赵家在村中的势力,可谓是土崩瓦解。那么今后村里谁说了算,大伙心中有数。
秦春娇和易峋之前那腻歪劲儿,估摸着生米早成熟饭了。但她突然有了个当大官的爹,还会不会再给易峋当媳妇,那就不好说了。
然而这事儿,谁也不敢乱议论。无论哪一边,都不是他们得罪的起的。
秦春娇将匾额挂好,便请了陈长青到家中去坐。
因着今日赵桐生说有大事商议,铺子便根本没开张。
陈长青坐在易家正堂上,而刘氏却躲进了房中。
她想问问陈长青为啥当众说春娇是他闺女,但碍着这么多人的面,又实在不好意思。
秦春娇在屋里陪着她,笑嘻嘻说道:“娘,那人今儿过来,怕不是要提亲?”
刘氏瞅了她一眼,脸上红红的,又笑又骂道:“臭丫头,竟然开起自己亲娘的玩笑来了!”
秦春娇笑道:“不然,他干啥非说我是他闺女?这不明摆着就是要娘嫁给他嘛!”说着,便走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板上。
刘氏轻轻斥道:“你别去瞎听。”说着,却并没将她拉回来。
外堂上,陈长青坐在上首,而易峋则在底下作陪。
两个男人,都不是善于言辞之辈,一时里竟谁也没有说话。
易峋猜到陈长青的用意,刘氏若想改嫁,他当然不会阻拦,但若是陈长青想将秦春娇带走,那绝对不行。
他不管这人是多高的官职,手里有多大的权柄,都别想把他心爱的女人带走。
陈长青眼眸深深,打量着易峋。
前回过来,两人险些交手,他只觉这后生身手不错,且一心护着自己家中女眷,算是个靠的着的汉子。
回去之后,他私下略查了这青年的生平过往,是个诚朴可靠的男人。一家子生计,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
今日仔细打量之下,见他生的器宇轩昂,虽是一身布衣,却是风度卓然。这样的男子,配他的女儿,当也是配的过了。
他既然打算娶刘氏,心底里便已认定了秦春娇做他的女儿,这未来女婿他当然要仔细把关。
然而,这会儿两人坐在堂上,他却能深刻的感受到,易峋身上的敌意。
陈长青微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了。
刘氏如果要嫁给自己,当然要带了女儿走。毕竟秦春娇还没有嫁人,之前她没有娘家也罢了,如今有了娘家,那就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住在男人家里。
这后生,想是舍不得,不肯呢。
陈长青的脸色微沉,他知道刘氏最放不下的便是秦春娇这个唯一的女儿。如果易峋死咬着人不放,怕是刘氏也不会松口了。
他半生孑然一身,好不容易才找到喜欢的女人,想要成家,怎能被这样的事儿绊着?
两人僵持了片刻,易峋率先开口了:“大人先前将春娇认作自己的女儿,是不是误会了?春娇和我打小一起长大,比邻而居,她父母是谁,大伙都知道。我岳母嫁到下河村三年,才生下这个女儿。大人从未在下河村出现过,又怎会是她父亲?”
陈长青听了他这一席话,心底不由暗暗称赞其才智。
易峋这一番话,滴水不漏,已绝了他自称是秦春娇生父的可能。且又称刘氏为岳母,言下之意,秦春娇已经是他妻室了。
他入朝为官多年,做的又是锦衣卫所的差事,见过各色人等。易峋这般年轻,能有这样的城府心智,在自己这样一个朝廷正三品大员跟前,不卑不亢,据理力争,委实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