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霜霜这才看了他一眼:“公公为何有此一问?”
贺福心里一凉,听少女这么说,已知答案,突然便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公主,您叫王爷高抬贵手,别这般折辱皇上,老奴求求您了,老奴给您磕头了……”他当真一连磕了几个响头:“皇上的腿疾,若不及时治疗,长此以往,只怕这条腿是要——他已经这样了,王爷还不够解气的吗?为何不让太医院的御医替皇上诊治……”
旁边的几名宫女弯下腰,想拉开他。
高霜霜抬手制止,亲自扶他起来,叹息道:“公公,你起来。我自然知道皇兄的病,可……”话音戛然而止,少女凄然一笑:“我又能如何呢?我求过摄政王,他不允。我也没其它法子。”
贺福颤声道:“只要您在王爷面前多说几句——”
高霜霜挥了挥手,让周围的人都下去,过了一会,苦笑道:“你有所不知。当年那桩冤案……公公,你应该听说过的。那的确是父皇害了夜,害了他们南宫家,我问心有愧。如今他对皇兄,已是网开一面。若我在他跟前一直替皇兄求情,只怕……”轻轻咬住嘴唇,恹恹道:“只怕他连我一起恨上了。”
贺福急道:“公主,您为何要站在他的立场想呢?您想想先皇,想想您的皇兄,摄政王是如何对待他们的!”
高霜霜脸色一白,正要说什么,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两人同时转身,看见容色惨淡的天子站在门口,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低低咳嗽了几声。
贺福走到那人身边,想扶住他。
高怀秀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你去哪了?”
贺福一双浑浊的眼睛肿着,不敢多言。
高怀秀神色冷淡:“我说过,不准你自作主张,擅自去太医院,也不准你在琅琊长公主面前胡言乱语——贺福,朕的话,满宫的人都不当回事,那就罢了。如今竟是连你也不听了?”
贺福又跪了下来:“老奴不敢。”
高怀秀的笑意带着些许自嘲:“你有什么不敢的?”他叹了一声,喃喃道:“我是奈何不了你的……我能奈何的了谁?”
高霜霜小跑过去,扶住他的胳膊,担忧道:“皇兄,你这几天好些了么?我上回托人带给你的人参,你用着可好?”
高怀秀笑了笑:“好多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高霜霜道:“那就好……”沉默了会,她靠着兄长,叹气:“皇兄,过两年……时间长了,也许能消解王爷心中的怨气。说到底,那是他父辈的恩怨,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放下仇恨。”
高怀秀看着她,只笑了一笑,并不作答。
一阵沉默后,高怀秀开口:“你骑马也累了,回宫罢,不用担心我这边的事,我的腿伤没那么严重。”
高霜霜点了点头,离开了。
高怀秀看着少女带着宫女们远去,眉眼间神色复杂,说不出是嘲弄,亦或是悲哀。良久,他问贺福:“严才人呢?”
那个女人没有姓氏,问来问去,只自称阿嫣,他总不好封她为嫣才人,便取了谐音,封为严才人。
严才人本人对这封号是很嫌弃的。
想到那人,高怀秀唇角的笑意终于变得真实了些。
贺福答道:“昨儿还在养心殿见过,今早起就没人影了……”他回想了下,不觉皱起眉:“皇上,您吩咐严才人在养心殿侍候,这严才人却总是偷跑到其他宫玩耍,真不懂规矩。”
高怀秀微微一笑,不见恼意:“随她去。”他抬头,望着辽远的天空,语气带着点听不清晰的宠溺:“总会回来的。”等了一会,他又咳嗽了声,皱起眉:“贺福……扶我回去。”
贺福一惊:“皇上?”
高怀秀面色不变,只是放轻声音:“膝盖疼的厉害。”
贺福长叹口气,搀扶着他进养心殿内室,低声劝道:“皇上,您为何不告诉琅琊长公主呢?如今,也只有长公主在摄政王面前,尚且能说的上话——”
高怀秀淡淡道:“霜霜的心已偏向他,何必多此一举。”
贺福摇头:“长公主……唉!”
高怀秀进门,忽然停住,摆了摆手:“下去罢。”
贺福一愣,抬起头,只见有人坐在窗下喝茶,见他们走进来,便起身迎上前。他看了一眼难得露出喜悦之色的天子,颔首退下:“是。”
室内只剩两人。
贺福离开时,贴心地关上门。
高怀秀看了女子一眼,抬手,摸摸她的头发,戏谑道:“舍得回来了?”站的久了,不免腿上痛楚钻心,他又皱了下眉,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今儿一整天都没见你的人影,出宫了?”
阿嫣答道:“准备的差不多了,回来办点事。”
高怀秀问:“何事?”
阿嫣没有立刻作答,走到他身边,手放在他的膝盖上,问道:“疼吗?”
高怀秀淡淡道:“早习惯了。”
阿嫣看了看他,语气平静:“若时间长了,没人给你治,正常行走都会成大问题,历朝历代,我听过有瘸了的皇帝,有跛子皇帝,可没听过有不能走路的皇帝。”对方目光清澈温和,她笑了笑:“你心里很清楚。”
高怀秀微微点头:“不错。南宫夜不会留给我太久的时间,但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他太好过。”
阿嫣对此不予置评,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小盒胭脂,看了一眼成色,皱皱眉,放了下来:“我要回王府了。”
高怀秀一怔,目光有些愕然:“你说什么?”
阿嫣笑笑:“我不早同你说过么,我就在宫里待上几天,迟早要去和王爷作个最后的了断,我才好安枕无忧。”
高怀秀许久不语,面色冷沉,过了好一会,低声道:“枕着谁家的枕头?”
阿嫣看向他,带着点趣味,柔声道:“自然是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