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抿唇端着架子,虽然有楚怀安的名号镇着,也不能轻易在这些奸商面前露怯。
知道这是单大买卖,伙计给她泡的是上好的碧螺春,茶香四溢,只是泡茶的人火候拿捏得不是很到位。
苏梨悠然的用茶盖拨着茶叶,只闻了茶香,并未入口。
坐了约半盏茶的时间,有轻盈的脚步声袭来。
“大少爷,请!”
偏头,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苏梨有些诧异,她原本以为典当行的老板都是三四十岁大腹便便的老头,没想到走进来的是个穿着雪白锦衣的俊美男子。
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骨架高大,身形却颇为消瘦,皮肤是不正常的白,逆着光,苏梨几乎能看见那绯薄肌肤下游走的血红脉络。
寒风打着旋儿裹着男子身上的浅淡药箱侵入苏梨鼻尖,进门不过几步的距离,男子咳了七八次,苍白的面颊染上绯色,额头也冒出细密的薄汗,好像下一刻就会一口气上不来背过去。
见他如此孱弱,苏梨莫名的有些愧疚,早知道就换家典当行了,也免得惊动这人冒着寒风跑一趟。
“掌柜的,不好意思,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苏梨先道歉,有点拿捏不准一会儿要怎么谈价,要是谈崩了这人怒火攻心吐血了怎么办?
“这位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开门做生意的,天南海北都得跑。”
男子低声说,声音也柔,底气不大足,听得出是常年顽疾缠身,眼角隐隐有些郁气,刚进屋坐下,便有伙计端了黑糊糊的药汁进来。
那药汁味道很大,单单是闻着便叫苏梨皱了眉头,这人却面不改色,像喝糖水一样咕噜噜一口气把药喝下,喝完动作优雅的用毛巾擦去唇边的药渍。
擦完,见苏梨的眉头还因为屋里弥漫着的药味拧着,捏着药碗旁边的蜜饯递给苏梨一颗:“吃颗蜜饯压一压就闻不到味道了。”
说这话时,他脸上挂着极浅淡的笑,好似生病喝药的不是他,而是苏梨。
苏梨有些懵,那人也没收回手,淡淡道:“我常年病着,不喝药不成,熏着公子真是不好意思。”
“……”
喝个药还给人道歉?苏梨这也是头一回遇到。
在一开始的怔愣以后,苏梨连忙接了蜜饯塞进嘴里:“没有熏着,掌柜的太客气了。”
酸甜的味道在口腔蔓延,很快压下鼻间的苦涩,眉头舒展开来,苏梨也没耽搁时间,把袖袋里的东西随意拿了几样出来放到男子面前。
“这些我都想当了,过几日约莫还会来,烦请掌柜的估个价。”
红珊瑚耳坠、蓝田玉的手镯、成色极好的珍珠项链,样样都不是俗物,虽不至于是无价之宝,但随便一样摆在胭脂铺里也能卖出高价。
男子也给自己喂了颗蜜饯,慢吞吞的咀嚼着,目光随意在那些东西上扫过,淡淡开口:“公子这些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没有估价,却直白的说了这些是好东西。
这位掌柜的是不会做生意还是怎么的?
苏梨心底狐疑,低声问了一句:“你能拿主意吗?”
之前她也不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的当铺伙计出了高价,把东西拿去,写当票的时候却跑出个掌柜的来压价,反正东西已经拽在他们手里了,不答应就明抢。
话音落下,这人的眉眼弯成好看的月牙,想笑却咳出声来,以手掩唇咳着回答:“咳咳,公子放心,你手上拿着逍遥侯的信物,小店不会坑你的。”
当真?
苏梨还是存疑,那人咳得说不出一句整话,瓷白的手敲了敲茶几,没一会儿,伙计捧着一本厚厚的账册和一沓银票走进来。
那人渐渐止了咳,从伙计手里接过账册,又有人奉上笔墨,他拿着笔,在账册上温吞吞的写下年月日,指着桌上的东西问:“珊瑚耳坠一对,三十两,蓝田玉镯一只,四十两,珍珠项链一串,七十两。所有物件均为抵押,公子日后若想赎,可凭单据来赎,如此可还满意?”
这价格比苏梨预期的要高许多,苏梨不知道这人是看在楚怀安的面子上出这么高的价还是别有所图,但她很肯定,整个远昭国,再不会有人出价比眼前这个人还高。
想清楚这一点,苏梨果断开口:“我要死当!这三样东西各涨十两,今日钱货两清,东西要如何处置全由你们说了算!”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带着股子塞北兵痞的狠劲儿,勾人得紧。
那人拿着笔晃了下神,并未刁难,只应了一句:“好!”
半个时辰后,苏梨两袖空空,腰间多了将近一千两的银票,伙计点算核对好,将典当的东西锁进黄花梨做的箱子里抱走。
许是记账耗费太多精力,男人的脸色比刚进来时又白了许多,他写好票据,待墨迹干了些,将票据递给苏梨。
典当的东西多,票据足足写了三页,一式两份,一份给苏梨,一份当铺要留着存根。
苏梨接过票据认认真真的看,末了看见落款:安无忧。
三字上面,盖着红彤彤的私章。
安姓虽不是国姓,可在京都这个姓也并不算多。
苏梨眼皮微跳,可银票已经拿到手了,她总不能因为这人姓安,又把银票退回去。
咬咬牙,苏梨拿过笔签下自己的名字,有咬破指尖杵上自己的指印,这买卖就算成了!
苏梨还给安无忧一份,把自己的那份塞进袖袋,拱手冲安无忧行了个礼:“安掌柜,多谢!”
她假装没看出这个姓有什么特别之处,说完要走,那人咳了一声悠悠的开口:“听说侯爷身边近日多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公子,那小公子本是女儿身,乃尚书府离家出走五年的三小姐,公子可认识?”
他话说得如此明白,几乎点名了苏梨的身份,苏梨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我便是掌柜的所说那人,不知掌柜的有何吩咐?”
苏梨坦白承认,那人勾唇笑了笑,将票据折成小块塞进袖袋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