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1 / 2)

美人独步 风储黛 2469 字 3天前

回宫没来得及下马, 便听闻宫中闹哄哄一片,御医宫女在太后的寝宫外头乱成一锅粥了,步微行拧眉下马, 言诤抓了一个笔挺地持戈卫宫的侍卫, 一问之下,言诤吃了一惊, “小皇子病了。”

倘若不严重,不至于惊动满宫上下, 言诤道:“听说, 满身红疮, 太医诊不出所以然,太上皇和太后都急坏了。”

步微行瞥眼,沉默良久, 他挥手,让言诤带队撤了,自己疾步跃入了雍和殿。

一盆一盆的热水被端进端出,春音本是候在大殿紫金门旁, 见步微行闯入宫闱,只虚虚拦了一把,“陛下不可, 太医说兴许会传染人的。”

纱幔飘出来,弥漫着一股腥甜的浓郁香味。

春音被扔在了身后,步微行执意闯入,还未拨帘, 手指在碰上那紫金绡纱时,只听太医沉痛哀恸的劝告:“太上皇,您这是不行的,老臣说了,要用年轻男子的血……”

手指一动,绡纱被瞬间连根扯落,一片紫金的碎屑淡光拂落,太上皇一惊,只见隔了丈许远,步微行脸色冷然站在那儿,而步微行也已看见,太医举着一只金色的碗,太上皇一手拿刀,那手腕还在往碗里掉血珠。

自残之举,发生在一朝帝王身上,是令人触目惊心的。

皇后正抚着小阿朗的襁褓,花容苍白,头也没回,只惨淡地唱着阿朗喜爱的歌谣。

满殿的宫人跪了一地,地上,血水、热水融汇成流,几乎汇入他的脚边。

步微行也不过去,声色冷淡至极,“要血做甚么?”

既然他听去了,太医也不敢瞒,“回皇上,这个……老臣无德无能,因书上记载,以至亲之人的血入药做引,或可事半功倍。”又偷偷瞅了太上皇一眼,“需成年男子的血。”

还要年轻男人。

步微行听到了。

所以太上皇明知是徒劳无功,也毫无犹豫壮士割腕。

步微行脸色依旧冷,眉却微微一挑,“那岂不是,只有的朕的血才可以拿来做药引?”

“不可!”纵然是再给御医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拿当今天子的身子开玩笑,逼迫他自残。

何况有用无用都是未知数,只是小阿朗现在被灌了小半碗汤药毫无起色,反而抓得小脸到处是红白印子,他们急了,要是小皇子救不活,他们也忝列太医院,愧为医者。

太上皇扭头看了眼皇后,犹豫隐忍了一下。

但是刀顷刻之间又被步微行夺过去了,文帝怔怔然,张口要喊什么,但没来得及,步微行的刀快得只剩下一眨眼,便划出了一条血口。

太医不敢耽搁,颤颤巍巍捧出了另一只干净的金碗,步微行脸色不动,连眉峰都没再蹙半下,血沿着他白皙的肌理滴落,刺目的鲜妍,太上皇微有些愣,他就是以为,步微行绝对不会答应这种荒诞的要求,不会对阿朗存什么怜悯体恤之心,因而即便阿朗病了,需要亲生兄长的血,他也不会答应的。

没想到他竟然二话不说割破了手。

太医颤抖着手,又怕将血洒了,只得两手紧紧攥着碗沿,血漫过了碗底,太医跪了下来,“够了够了。”

于是侍童忙捧着白纱替步微行包扎,另一头太上皇的伤口也包好了,太医捧着碗去配药方子,带走了太医院几个人。

皇后还在唱着歌,但童谣里没有清脆、没有欢喜、没有雀跃,只有哽咽和抽噎。

她掩面低泣起来。

太上皇顿了顿道,“早些回去歇息罢。”

步微行道:“让我见弟弟。”

太上皇露出些许惊讶来,“你要见他?不行,现在不行,他身上的病极有可能是传染的瘟疫,皇后现在不是有孕在身么,不能冒这个险。”

步微行握住了受伤的手腕,淡淡道:“也好。朕不去了。”

他来得仓促,走得也匆忙,让人收拾了地上散落的紫帐帘,便消失在了门后。

雍和殿里头堵得人胸闷气短,步微行一出宫门,便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是的,小皇子病了,父皇在意,母后在意,这宫中人心惶惶,都是为了他,为了这件棘手的事人人自危,可倘若不是需要他的血,他就是一个外人。

太上皇不信任他。

步微行看到了他眼底的犹豫和下意识的防备。

那眼底闪动的光,叫戒心。

仿佛,即便这江山已是他的,只要他一靠近阿朗,还是会掐着弟弟的脖子置之于死地。

可他从来没有不容阿朗。

步微行的薄唇漫过踏雪无痕般的哂然。如此也罢。

先前让人将步微行的书简从东宫搬到坤仪宫,但下人们不识字,搬运途中不慎倒了几架,后来书简便乱了,霍蘩祁想到这事,替他开始整理起来。

她一点一点地学会了认字,也学会了如何给书简排序,一切井然。

步微行夜里只宿在坤仪宫,他偶尔夜读,但不会到很晚,在霍蘩祁入眠之前都会吹了烛灯上榻安歇,但这一次他却独坐到夜深了,才缓缓回来,灯未灭,影影绰绰几方木台,錾银的器皿露出幽幽如雪的光。

霍蘩祁翻了个身,他的脸映着烛火,翻出一种妖冶俊艳的红。她嘟嘴起来,伸出胳膊将他一把抱住,混混沌沌的,迷糊地问:“在雍和宫,受委屈了?”

步微行顺势躺到了她身边,眉眼淡如烟水,“没有。”

霍蘩祁闭着眼,靠住他的肩膀,“我听人说,你从雍和宫出来就没好脸色。还说没有?你的喜悦悲伤,现在全写在脸上。”

深夜里,呼吸静谧。

步微行侧过了脸,“已习惯了。”

漆黑的夜里,霍蘩祁缓慢地睁开眼。

从入主东宫,她虽怀孕了,却也免不得琐事缠身,明明不是什么大事,却要来过问她。宫中做主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两个太监打架了,也要告到她这里。霍蘩祁疲于应付,懒散行事惯了。

但她渐渐开始明白,他自幼长在这深宫里,被寄予厚望,被无情鞭策之时,他承受的,远比她想象之中要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