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眼皮微抬,连忙错开了脸,走回床边快速穿上了那件白色的西装外套。一回头,就见宋柏劳还是站在原地,双眼望着前方。我这才注意刚才我身后的位置有面穿衣镜,他正无声凝视着镜中自己的倒影。
“过来。”他似乎是透过镜子察觉了我的目光,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我乖乖走过去,他让开一些位置,示意我站在他身边。我照做了,镜子立时呈现出我俩并肩而立的模样。
同款式的礼服,他穿黑的,我穿白的。他高大俊美,耀眼夺目;我苍白憔悴,畏畏缩缩。
“配吗?”他注视着镜子里的我,问道。
一点不配,甚至还有点好笑。
如果他想让我自惭形秽,其实大可以不用这种方式。我一直很清楚这场婚姻对他意味着什么,也很清楚自己在其中要扮演的角色。
我别开眼:“衣服有些大。”
我身上的这套礼服该是按照朱璃的尺寸订做的,套在我身上,就像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滑稽又可笑。
我的反应可能让他觉得有些无趣,宋柏劳在镜子里看了我一阵,转身脱掉外套,没有继续刺我。
“我会让裁缝改小一个尺码。”他将外套随意地丢在扶手上,然后整个人闲适地往沙发里一靠。
我无所适从地站了会儿,觉得这应该是“结束”的意思了,边往床边走边脱掉身上的外套。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与朱家联姻吗?”
我脱衣服的动作一顿,茫然地看向宋柏劳。
他翘着二郎腿,手背支着下巴:“在能源界,夏盛与阮家并称两大巨头,朱家近年来开始涉足能源产业,朱云生想挤进来就必须选其中一家依附。而我也需要拉拢新势力来对抗阮家,打破僵局,因此是朱家还是杨家对我来说都没差别。”他轻描淡写,薄唇下的犬牙若隐若现,“你们两兄弟虽然都不怎么样,但商业联姻,无关意愿。希望结婚后你能恪守本分,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要给我惹麻烦。这样,我们或许还能和平共处。”
他这话实在说得直白,还很不客气。但我除了点头答应,似乎也没别的选择。
“我知道了。”我背对着他换回自己的衣服,正在犹豫要不要将脱下的礼服叠放整齐,身后的宋柏劳看出我的意图,冷声制止了我。
“衣服放那儿,你可以走了。”
我如蒙大赦,直起身就往外走,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那间有宋柏劳的屋子。
李秘书将我送到楼下,直到走出夏盛大楼,我才敢回望。高耸的28层,无论是从下往上,还是从上往下,照道理都不该有所感知,我却古怪地觉得总有一抹视线自那高楼里落在我身上,挥之不去。
明明只是试了套衣服,却试得我身心俱疲。回到家后,那碗白玉翡翠面早已涨成一坨面疙瘩。虽然必定很难吃,但我又饿又累,实在生不出重新开灶做饭的心,只能就这那碗冷面吃下肚。
吃完了面,我放下筷子,对着身前那碗残汤掌心相合,握成一拳。
“祝我生日快乐。”
我对自己出生的日子其实也没多大感觉,往年师父在的时候还会替我过生日,他走后,连我自己都不大记得过了。今年会想起吃碗面,其实只是想要许个生日愿望。
我将额头抵在拇指上,闭上眼轻声道:“希望我的孩子健健康康,平安顺遂。”
二十几年来,我许过的愿望屈指可数,实现的更是寥寥。他出生七年,我凡事没为他做过,只能用这种方式自我安慰。我总是怨怪宁诗,可说到底我自己也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收拾好碗筷,又洗了澡,弄完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我坐到书桌前,用钥匙打开自己的日记本,记下今天发生的事。
从七年前开始我就有了记日记的习惯,白日里说不出的心声全都憋在日记中说出,也可当做我日常的宣泄。
【我又见了他,他让我恪守本分……】
写到晚上宋柏劳要我去试衣服时,我有所停顿,直到纸上出现一个不可忽视的墨点,我才再次提笔继续往下写。
【**。】
写完日记,关灯入睡。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见到宋柏劳的关系,做的梦里都有他。
朱璃敲开我的房门,笑着邀我参加一个聚会,说我一定会喜欢。
那时候他伪装得很好,温柔、美丽、优秀,还允许我,一个情妇的儿子叫他“哥哥”,可想而知年少的我有多受宠若惊。我无条件地信任他,觉得他与学校那些高傲冷漠的同学截然相反,是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没想到白莲花是真的白莲花,还是朵道行高深的黑心莲。
他时常在饭桌上问起我在学校的境况,打听我与同学相处的细节,那时候我以为他是关心我,总会隐去真相,告诉他我很好,大家都很友善。
其实他不过是在看我笑话,欣赏我欲盖弥彰的蹩脚演出罢了。
没多久,朱璃带我参加了一场狂欢party。在一栋大厦的顶层,拥有无边泳池,可以俯瞰香潭全景。主题是什么,举办者是谁我一概不知。从进门那一刻,入目所及便是眼花缭乱的各色alpha和omega,他们穿着华美,戴着标志性的止咬器和防咬项圈,在安全范围内肆意玩乐。现场倒是也有beta,只是少数,而我很快发现,那是给他们倒酒的服务生。
很多人过来与朱璃打招呼,他在上流圈里也是不容忽视的耀眼存在。朱璃将我一一介绍给他们,称呼我为“弟弟”。每当这个时候,对面的a或o就会露出微妙的诧异。
这些人隐藏得很好,可我仍能敏锐的捕捉到他们完美教养背后总也忍不住泄露出的,那一星半点可以称之为“厌恶”的情绪。
他们与我那些同学的唯一区别,大概就是一方起码还维持着可怜的表面功夫,而另一方已经连表面功夫都懒得维持了吧。
朱璃被他的朋友们包围着,他们谈天说地,从金融局势说到国际动态,简直不像是一群还未成年的高中生。也是到这一刻我才清楚认识到,这个世界的权利财富乃至未来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参与这场party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而beta永远别想挤进他们之中。
我自觉融入不了,黯淡地走开,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呆着,直到聚会结束。
这或许就是朱璃带我去那里的目的,让我认清现实,知道与他们的差距。
嘈杂的音乐声中,我被突如其来的强硬力道从背后袭击,压倒了墙上。
我受惊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alpha,他戴着明亮的琥珀色的隐形眼镜,止咬器像是黄铜制成,造型犬牙参差,十分可怖。
“你身上的气味很干净啊。”他嗅了嗅我,醉醺醺地笑了一下,“要和我玩吗?”
party上端着托盘的beta穿着暴露的服装,化着妖娆的妆容,与ao们调情打闹,与其说是服务生,更像是“服务行业的”。我甚至怀疑这些beta就是他们找来的“乐子”。而没有朱璃在旁的我,显然在他们看来也是可以随意取乐的对象。
“我不想玩……”我用力推开他,蒙头蒙脑拐进一条走廊。
身后的alpha不紧不慢追着我,似乎以为我再跟他玩欲擒故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