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秀立了大功不假,可也因此受了箭伤,见他当日就要回京,黄将军哪里肯?这要是伤口裂开倒在路上,大邺损失良将不说,陛下还要以为自己是个容不得人的。他好说歹说,总算拦着宋怀秀休息了两日。
结果就是,宋怀秀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日,没能赶上李绾的及笄礼,也不知她会不会生自己的气。宋怀秀心里既忐忑又兴奋,一想到终于能见到绾绾,他只觉得开心的想要跳起来。
他摸了摸怀中的锦盒,那是他离开京都时就买好了的。这支钗陪着他远赴边关,陪着他深入大漠。几次危急时刻,宋怀秀都紧紧攥着它,心中想着不能死,他还要回京都去,亲手给绾绾戴上呢。总算老天庇护,他活着回来了,又能见到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不光没搭理英国公,就连路过英国公府时也毫不停留,直朝云雀大街而去。
云雀大街上倒是人少了许多,地上红纸金箔剪出的富贵纹样撒了遍地,也不知是谁家办了喜事。宋怀秀翻身下马,才到谕恩候府门前,就听扫地的婆子道:“老说十里红妆、十里红妆,老婆子这回总算是见识了,还是三小姐有福气。”
“仔细你的嘴!可不敢乱叫,那是皇贵妃娘娘。不过这么一想二小姐也是可怜,排场上差的也忒多了些。”
“皇贵妃娘娘是何等尊贵?只皇后能越过她去。二小姐如何能比?”
宋怀秀一怔:“你说谁做了皇贵妃?”
那婆子脸都不抬:“ 当然是我家三小姐,昨日整个京都披红挂彩为她送嫁,那阵仗你都没瞧见?”
第51章 温泉
人人都有自己心里边最后的那根弦儿, 无论日子过得再苦、再难, 只要弦没断,就能咬着牙挺下去。
可今日,宋怀秀心里的那根弦儿断了。
他亲缘寡淡, 从来都是个没人疼、没人爱的, 好不容易遇见个李绾。幼时初遇,她精致漂亮的像个玉雪团子, 用一包银子换了他一条贱命, 宋怀秀不敢忘。
京都再见,本想要还她恩情, 却又把自己的一颗心搭了进去。
宋怀秀并不是没人喜欢,也曾有不少贵女对他表达过爱慕之情。她们有的羞涩、有的直接,可眼中的倨傲倒是类似,好像能被她们喜欢, 他宋怀秀就该感恩戴德一般。这就像她们施舍乞丐时,扔下散碎银子, 只为了让别人赞她一声良善。而后掩着鼻子、提着裙摆匆匆而去,心里的那份嫌弃仍是在的。
可李绾不同。多年前在柳州府,她没嫌弃那个乞儿一般污秽的赵秀。多年后,她也没瞧不起出身不堪的宋怀秀。
他的绾绾不光人美,一颗心更是比谁都温柔, 美好的令他自惭形秽。为了能与她在一起,宋怀秀什么都肯答应。可如今九九八十一难他都闯过了,本以为终能得偿所愿, 却得知她成了别人的皇贵妃?
细雨渐歇,春日的明媚暖光重新显露,处处都透着生机。唯独宋怀秀站在谕恩候府前,整个人入赘冰窟,满脸灰败之色,就连李昭何时走到自己身前都未发觉。
李昭叹了口气,道:“随我进来。”
宋怀秀这才回过神来,冷着一张脸跟在他身后。
书房的门才关上,宋怀秀便咬牙道:“侯爷为何言而无信?”
男人五官眉眼无一处不英气,此刻却气得狠了,满眼血丝,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架势,很是吓人。
李昭不怕也不恼,自顾自的坐了,还有闲心转了转手上扳指,淡淡开口道:“阿绾进宫那是陛下的旨意,莫说你与她没有一纸婚约,便是有,也没甚用处,抵不过上头的一句话。更何况......”李昭笑了笑,“何况你这边关也算不得白走一趟,如今整个大邺谁不赞你一声英雄年少?做了陛下亲封的昭义将军,前途不可限量,日后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我劝你忘了阿绾罢,为你好,也是为她好。”
“呵,为我好?”宋怀秀冷笑一声,“什么昭义将军、英雄年少。这天下疾苦、百姓安危,与我宋怀秀何干?就算明日京都浮尸百里,皇帝换人来做,我也不在乎,从头到尾我都只为了李绾一人。”
“如今这叫什么事儿?老子在边关与突厥人拼命,护了他的江山、他的子民。他倒娶了绾绾做贵妃,好,好得很。”说罢转身便走。
李昭一把拉住他道:“你这话说的不要命了?又要走去哪?”
宋怀秀神情冷厉:“坐拥天下还嫌不够,连我唯一的牵挂也要抢走,既如此,也别怪我与他拼命,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李昭忽然笑了起来,倒让宋怀秀看不透了,眯眼问道:“侯爷这是何意?”
李昭摇了摇头,“你就不怕牵连了英国公府?”
“我早说过,除了李绾这世间没我在乎的人。”
李昭想起黑羽卫送来的密函,他恨英国公府也是正常。“好,既如此,你我倒是志同道合,不若坐下来仔细听我说。你如今不管不顾冲进宫去,若是失手,不光你要没命,还要牵连阿绾。就算能成功带她出来,也要亡命天涯一生,我女儿养的娇贵,可与你吃不了这种苦。倒不如......你再立军功,接替黄远鹤的位置,将那八万精兵掌握。”
李昭自己手里有大邺十五万精兵,若再加上这八万将士......虽没明说,可话里话外分明是不臣之意。谁能想到对陛下最是忠心耿耿的谕恩候竟藏着这种心思。
见宋怀秀垂眸不语,李昭还以为他心中犹豫,却不想年轻男人沉吟半晌,抬头道:“兵权此事,可不是我光靠军功就能换来的,还得陛下信任才行。侯爷别忘了,我出身英国公府,陛下未必愿意信我。”
李昭笑道:“我能让他信我,就也能让他信你。只是这事儿成败难言,你可得仔细考虑清楚了,上了船再想下,可没那么容易。”
皇贵妃,天子的女人,此生与他再无可能。唯一的办法,便是改朝换代。
宋怀秀攥了攥拳,“我没什么顾虑,只是侯爷,这次真肯将阿绾许我?”
李昭想起女儿看这小子的眼神,到底点了头:“若是事成,便将阿绾许你。”
送走了宋怀秀,李昭拿出那封黑羽密函,对着满室虚无道,“如实交给陛下吧。”
又是那抹平庸的男声传来:“这孩子倒是个实心的,也不问问计划,就这么信了你。就不怕你贸然行事,连累他也丢了性命?”
“他倒是难得痴情,如今也只能信我。再说他就是问了,我也不可能如实相告。每一张牌都得握在自己手里,方能安心啊。”李昭起身舒了舒筋骨,再回身时,桌上的密函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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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案上奏折堆积如山,刘钰一边写下朱批,一边冷笑道:“每日上的折子,不是这有洪灾、就是那有疫情,全是伸手管朕要钱的,这群蛀虫废物!”
“刚拨走了二百万两扩充军备,眼下还来逼朕,朕到哪去变银子出来?”
于海敛着眉眼,帮他换上热茶:“可不就是?藩王们不老实,陛下也难呢。”
“不是朕心狠,不想管百姓死活。可眼下银钱得先用在刀刃儿上,自己坐安稳了再说,否则皇位都要拱手让人,倒白替人家看顾了子民。真当朕是傻子?着令让禁卫军加派人手,不许流民涌入京都。”
“嗻。陛下,这是黑羽卫送来的密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