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样说,纯仪悬着的心微微落下,又见皇帝背着手,行到桌案旁,取了一本奏折给纯仪:“你看看如何?”
虽说面前这个是自家亲哥哥,虽说是亲哥哥叫自己看的,但纯仪终究没蠢到那个地步,忙退后一步:“女子不得干政,还请皇兄三思。”
“算不得政事,只是家事罢了。”说着,将手中的奏折塞给纯仪,后者无法,只能打开看,见上面还未被朱砂批示过,匆匆扫了几眼,才冷笑道:“柴家的人当咱们都是傻子吗!那些小的大抵看不出来,但哥哥嫂嫂,还有姐姐们,谁看不出来柴氏的伎俩?!如今害婉儿未遂,竟还有脸求婉儿下降?!”
“柴氏所为,柴家未必知晓。”皇帝淡淡一笑,“柴家的小儿子,如今高中状元,尚个帝姬,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纯仪脸上一抽,听这话,难道……当下抹了抹脸:“皇兄之意,是嫁过去?”
“用人之际,柴家又是世家,总是有意义的。”皇帝挑着眉看着妹妹,英俊的脸上满是玩味,“那么,晗儿今日来寻二哥哥,又是什么缘由?倒像是有事求我一般。”
纯仪飞快的骂了柴贵姬一句,面上还是不动声色,思量片刻后,道:“皇兄又何必叫我明说?两个小的……如今出了这事,轩哥儿的心意,想来皇兄应该明了了。”
“怎么?夏侯昊娶了你,生个小的又想娶婉儿?”皇帝轻笑,倒像是有几分讶异,“妹妹,夏侯家百年世家,委实不能不防啊。”
见皇帝肯对自己明说,纯仪不免心中温暖,至少,皇帝还是将她当做妹妹的。当下垂眉,用力咬了咬舌尖,才抬着头环视御书房,轻声道:“我记得,我当年就是站在这里,向父皇说,我喜欢夏侯昊,请父皇将我嫁给他。”
“所以,如今来求我了?”皇帝微笑着坐在书案前,“妹妹,你晓得,做臣子的,最不该什么?”
“最不该功高震主,必会引来祸端。”纯仪淡淡道,“只是你那妹夫的德行,皇兄难道不清楚?”
“清楚,已然不能再清楚了。”皇帝提起朱笔,在奏折上写着什么,“活脱脱的妻奴,也不知道这样多年了,孩子都有了三个,还那样如胶似漆做什么。”见纯仪尴尬一笑,皇帝的微笑忽然透着几丝森森的寒意,“轩哥儿秉性朕再清楚不过了,婉儿似乎也是喜欢他。”
“然后皇兄就棒打鸳鸯,将婉儿嫁到柴家去?出了这样的事,除非婉儿一辈子不知道是柴贵姬下的手,不然,柴家再无宁日。”
“朕几时说将婉儿嫁到他们家了?”皇帝好笑,目光含了几丝玩味,看着妹妹,“柴家一个在宫中,位居一品;一个新科状元……呵,柴氏才是个心大的,真正助长了柴家,只怕,她就当朕是高宗她是武媚了。”
纯仪心中狂喜,还是不敢表露多了:“皇兄之意,愿意将婉儿嫁给轩哥儿么?”
“你夏侯家,朕也不能放心。”皇帝毫不犹豫的泼了妹妹一身冷水,“功高震主,一向是手握兵权的。”
“定国公府当家的是你妹夫,下任当家的是你外甥,皇兄要是想,还能是你女婿。”纯仪低声道,“何况,夏侯家一族世代忠良,乃是大齐人尽皆知的事。”说到这里,眼中也闪着狡黠的光芒,“我家果果还养在皇兄身边呢,果真怕昇明有意造反而拿捏不住?”
想到那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皇帝到底还是不再与纯仪扯嘴皮子:“你倒是连朕的后路都想好了。”
“皇兄意在与我玩笑罢了。”纯仪道,“轩儿对婉儿的心思,皇兄自然看得出。若是一个男子为了女子性命都不要了,自然是信得过的。臣妹信得过丈夫,更信得过儿子,亦然信得过皇兄。”说罢,躬身行了个礼,“晗儿孟浪了,还请二哥哥不要怪罪。”
“你下去吧。”皇帝看着这个似乎还跟当年一样的妹妹,眼中忽然就漫出一股子酸涩来。
待纯仪去了后,皇帝才低声道:“染霜,出来吧。”染霜二字,正是皇后顾氏的闺名。话音刚落,便见一个身着赭石色长裙的女子从屏风后转出:“皇上。”
“皇后如何看待此事?”皇帝似乎有几分疲倦,靠在椅背上,只是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发妻。
皇后缓缓行到皇帝身边为他按摩,从容道:“臣妾此生并未生过女儿,早就将婉儿视作亲生。轩哥儿那品行,臣妾信得过,也晓得婉儿心中欢喜他,只是不好明说罢了。”又喃喃叹道,“那日轩哥儿竟连自己性命都不顾,要为婉儿试药,臣妾便晓得,皇上也是动容了。”
“朕信得过夏侯家,自然也是动容的。”皇帝按着睛明穴,沉声道,“方才那丫头站在那里,朕就想起了当年,当年长姐站在这里,向父皇自请和亲戈雅;当年晗儿也站在这里,向父皇自请下降定国公府。皆是为了我铺路……若无这些外力支持,我未必斗得过沈珩。”
皇后轻轻抱着皇帝:“毕竟,长乐和纯仪,都是陛下的亲姐妹。”
“也罢了。柴氏那样的心机,叫人实在不能不怀疑柴家居心叵测。”皇帝目光沉沉,黑得好比一方墨玉,“待婉儿好了,便着手她的婚事吧。”
☆、第50章
原本夏侯轩见母亲回来的时候并不大好的脸色,又听说皇帝有意将沈婉兮许配给柴家,三兄妹当场都不好了。
虽说知晓沈婉兮跟自己没缘分,但想到柴贵姬那心机手段,自己喜欢的小姑娘嫁过去只怕要倒霉,夏侯轩一颗心只如在油锅里煎熬。
夏侯辕见长兄如此,沉吟片刻:“哥哥,不如,你去抢亲吧。”
夏侯轩:“……”
这样忐忑的过了几日,日渐痊愈的夏侯轩都快要忍不住暴动,恨不得去将柴家那新科状元给揍成半身不遂才好,才见薛庆林满脸喜色的来定国公府,向定国公打个千,才道:“奴才奉旨,来宣皇上圣旨。”父子俩皆是莫名其妙,忙跪下接旨。
“诏曰:朕惟道法乾坤,内治乃人伦之本。皇女温惠帝姬,性善柔嘉,敏慧夙成,度娴礼法,令于内廷。今赐下降定国公世子,钦哉。”
一气读罢,薛庆林笑道:“恭喜夏侯将军,恭喜世子。”夏侯轩原是有几分愣神,此时已然回转来,笑道:“舅父不是中意柴家……”
“不敢说。”薛庆林一笑,分外看不透,“上意不可随意揣摩。”又顿一顿,笑道,“如今温惠帝姬已然大好,帝姬府工部已然着手操办,还请世子多留心些。”说罢,屏退了众人,又低笑,“皇上到底还是心疼纯仪帝姬的,长乐帝姬死讯传来之后啊,陛下对纯仪帝姬的心疼劲儿,将军倒是最清楚的不是?”说罢,又将声音更压得低了些,“温惠帝姬乃是养在皇后膝下的嫡皇女,说句不敬的,两位可得警醒些,上头,可还盯着呢。”说着,手指向了头顶,微微一笑,“若是无事,奴才便告退了。”
送走了薛庆林,夏侯轩一壁搓着手,一壁笑道:“儿也没有想到,舅父竟然真的肯同意……”说至此,又想起薛庆林的话,转向定国公:“爹爹……”
“你不必多管。”定国公自然是明白皇帝的意思,若是定国公但凡有一点反意,上头的钢刀就会闸下来,“倒是,温惠经此一事,身子怕是娇弱了,轩儿好好怜惜她些。别跟你母亲似的,伤了身子。”
“儿知道。”夏侯轩笑着应下了。眼瞅着,这定国公府的男人,朝着妻奴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这头夏侯轩心中欢喜,而那一头,阿翎就在臊自己未来嫂子了。
中了剧毒之后,沈婉兮清减了不少,坐在床上,柔弱更甚从前,此时被阿翎搂着叫“大嫂嫂”,巴掌大的小脸酡红一片,只推着这没脸的泼皮:“你倒是愈发混了……”
“我哪里混了?”阿翎一面说,一面拉着来看沈婉兮的顾熹微,“微姐儿说,咱们早就说了这人要嫁到我家去,她偏生还忸怩。这回看到我哥哥的好处了?”
顾熹微原本坐在一边吃茶,被阿翎一拉手,茶水淋淋落落溅了一身,当下就恼了,拧着阿翎的小胖手:“可不是!我也早就说了,有些人定是要嫁到嘉国公府去的,有些人偏生臊得厉害,连说都不叫别人说呢!”
“去你的!”阿翎恼了,拧了一把顾熹微的小脸,“你可相信我叫我二哥哥娶了你?到时候我就欺负得你不要不要的。”
“你个浑人,还真敢说!”顾熹微虽然早熟,但到底还是个年仅六岁的孩子,当下将阿翎按在床上,手指沾上了茶水,就在阿翎脸上划拉着,“叫你使坏!叫你使坏!下回就跟辕哥儿追着打你,叫你晓得你错在哪里了。”
“啐,谁怕了你们!”阿翎一面笑一面躲,“我二哥哥不日就要跟着白家那神棍去江南了,你再想找他揍我却也是不能了。”说着,又想起忠靖侯府被她家那黑心三婶儿划破了脸的三姑娘,“你哥哥那亲事,到底有没有着落?你家嫂子脸上呢?究竟是如何?”
“咱们家是那种人么?”顾熹微翻了个白眼,“过几日便要大婚了呢,到时候可来,上回我哥哥去见了一回那嫂子,我瞧他欢喜得自个儿是谁都忘了。娘说他娶了媳妇忘了娘。”又拉了阿翎背过身,“其实啊,我哥哥那事还好,你哥哥那事……”又瞅了沈婉兮一眼,“这位不晓得现在被多少人恨着呢。咱们京中啊,适龄的少女若是心中有个情郎,不是你哥哥就是萧家那口子。我看咱们这满京城的姑娘们,生吃了你俩的心都有了。”说罢,便抿着嘴,吃吃的笑。
阿翎干瘪瘪的笑了,谁喜欢自己的未婚夫被一群人觊觎着?那是阿翎私有的,关那些貌美的什么事?只是转念想想,离自己长大还有那么多日子,要是在这期间,出了什么勾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