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应该这样说,你需要这部分的女性人气。”切萨雷直起身子,“而你知道她们最喜欢什么吗?——奥普拉,研究奥普拉一直在贩卖的元素,你就知道这个市场喜欢什么,需要什么形象,这不是你为了宣传《加勒比海盗》所要上的那些脱口秀,《奥普拉秀》是我亲自牵线联系的节目,我要在这期节目里把你的形象彻底定型,让你摆脱掉那些女性罪犯的阴影。珍妮,你今年才22岁,你不能老演那些无法无天的角色,这些角色无法让你走入主流——而我们需要你走入主流,你必须得上《奥普拉秀》。”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珍妮问,“包括我的那位所谓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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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自己的着装风格的?”在一分钟左右的轻松闲聊后,奥普拉话锋一转,开始切入正题,“恕我冒昧,不过如我所说,我是个八卦杂志爱好者。”
她从沙发一侧拿起了一本杂志,向观众展示,“去年的这本《人物》里写了一些你的故事,在这期采访里你和我们分享了你的身世,你和我们刚才一直在谈论的科林.鲍威尔(时任美国国务卿)一样,也和我一样,都是出身贫寒,来自底层家庭的人物,用我们的话说,就是美国梦的实现者。”
观众们纷纷发出惊呼声,奥普拉做出理解的表情,“我知道,我知道,她看起来的确没有——我可以很诚实地说——那些低收入者的气息,当我刚从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用很长一段时间才找到我的穿衣风格,到现在我都还保留了一些农场的生活习惯,但珍妮弗看起来完全是一个高尚家庭的孩子,这么说并非是在阶级中划分高下,但的确,你的身世和你的表现完全不符合,让我觉得非常费解。”
“well,如果说这都是造型顾问的帮忙,会不会让你很失望?”珍妮问,在奥普拉摇头失笑的表情中,她思索着说道,“我不是说我不明白你的问话,其实正因为我和你都来自很差的社区,我们才能正视这个事实——我们出身的地方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并不是理想的居住地,在那里,你的权利得不到保障,你也很难学到知识,如果我不奋起改变自己的命运,离开这个阶级,那么现在我可能已经染上毒瘾、酒瘾,并且成了单身妈妈,只能靠脱衣舞来养活自己和孩子,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倒毙在一条小巷里——我之所以说得这么具体,就是因为我的父亲、母亲就是这种非常典型的贫民窟居民。我的生父现在在阿拉巴马州立监狱服刑,终生不能出狱,他是抢劫重犯,我的母亲在他入狱以前就离家出走了,据我祖母说,在离家出走以前她是当地一家夜总会的舞女,但我没什么印象,事实上在我的记忆里没有我父母的丝毫痕迹,我一直是和我祖母长大的,我得说,在我六岁的时候听到我父亲入狱的消息,其实还算是一种解脱,在那时我已经稍微懂点事了,每次他到祖母的房子里来,祖母都把我关在我的房间里,但之后我会发现她愁眉苦脸,脸上有些淤青,然后我们会变得很穷困,只能靠食物优惠券(foodstamp)过日子。”
观众群中响起同情的叹息声,电视机前的很多观众也倒抽了一口气,琼恩已经捂住了嘴,琼恩妈妈不断地摇着头,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我明白你的感受,那是个非常混乱无序的世界。”奥普拉诚恳地说,“你不知道你的明天在哪里,所有人都在瞎混,你除了和他们一起疯狂以外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是的,当我祖母去世以后,我一直在寄养家庭里辗转,”珍妮平静地说,“刚才我在休息室听到你谈论枪击问题,在这一点上我有发言权,我还记得在我的第一个寄养家庭,那时候我13岁,我祖母刚刚去世——我一无所有,我祖母的遗产还不上她的房屋贷款,银行只允许我带走我的衣服,然后我躺在床上,听着附近,大约一条街外一直传来的砰砰砰声,第二天早上,那个家庭的大哥告诉我,那户人家全家都死于入室抢劫——一个我父亲因此入狱被判刑的罪,这一切就像是一个轮回,你知道吗?我当时每天都以为我会死于这个,或者被别的犯罪侵害。我是个很漂亮的小女孩,但那时候我把自己打扮得很男子汉,大大咧咧,满口脏话,几乎从来不出门,每天回家都躲到我的房间里,因为我的同学很多都遭受过性侵害。那样的生活对于好人家的孩子是无法想象的,那就是活着的地狱。”
她素淡的脸上还是一片平静,语气也是经过克制的冷静和理智,奥普拉发出一声同情的哽咽,“但是——但是你很理智地处理了这些事。”
“是的,我——在这篇访谈里也说过了——在我心里一直是这么一个想法,那就是在我有能力的时候,我一定要摆脱这种生活。”珍妮似乎有些激动,她的声调高亢了起来,“我的父母都是这种贫民窟生活的受害者,又转变成了加害人,这就是一个——一次轮回,他们非常随意地制造了我,我不是什么爱情的结晶,也不是婚姻的产物,只是一次酒后胡乱勾搭的结果,我之所以能存活,是因为我的生母非常疏忽,一直到六个月后才发现自己不是变胖,而是怀孕,而那时候已经不适合做流产手术。”
现场再次发出一阵同情的声音,奥普拉握住珍妮的手,“亲爱的——”
“你知道,我的经纪人一直建议我隐瞒这些事。”珍妮调整了一下情绪,自嘲地一笑,“他说这些事会破坏我建立起来的公众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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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高雅、高格调时尚的形象,主妇们更需要能让她们俯视,激起母性的公众人物。”切萨雷强调说,“青少年需要仰视型偶像,主妇们需要更亲民的形象,有烦恼,和她们一样,生活中困难重重,而不是一个会让她们本能妒忌的完美形象。青少女想成为一个高雅美丽的年轻女性,但主妇们已经成熟到知道自己没这个希望。你的过去可以唤起她们的亲切感和怜悯心,让他们知道你是一个感情上可以亲近的对象,让她们感到她们贴近了你。所以,在《奥普拉秀》揭露你的过去是最适合的精准营销,我们还能在什么平台上向公众揭示这些,难道是《人物》?”
“珍妮弗,切萨雷说得对,”茱蒂揉了揉眉心,“不论你多么反感,《奥普拉秀》的确是最适合的平台,首先你要知道,狗仔肯定会把目光转向你的过去,这不过是时间问题,与其把这个机会留给不可控的媒体,还不如我们在《奥普拉秀》上抢占先机和民意,再说,凭借《奥普拉秀》的知名度,你的热潮将会节节往上攀升,这会对稳固你的地位很有好处……”
珍妮渐渐从怒火中平静下来,“但这难道不是过度曝光吗?我没见到太多电影明星在脱口秀上谈论自己的私生活,当然不是说他们不会问,但这样长篇大论地谈论和消费私生活,甚至以此为卖点——连电视明星都不会做这样的事!”
“但现在他们已经掌握了你的母亲。”切萨雷倾身向前,“我知道你有被利用感——看淡它!仔细想想,如果你不配合,《奥普拉秀》节目组放弃了她,然后呢?然后她会跑去接触小报记者,会出关于你的书,会肆无忌惮地消费你的名气与你敌对,甚至借此牟利。”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我抢先一步,配合《奥普拉秀》做这个节目,继续炒热我的人气。”珍妮承认,“看起来这的确是没有办法中的最佳办法。”
“见她,和她和解,至少表面上达成初步和解,我会找人和她签个合同,如果她敢对外谈论你的私生活,不论是出书或者接受访谈,她会面临天价罚款,如果她老老实实的,你可以按年付给她一笔很少的钱维持她的生活。”切萨雷摊开手,“然后从此以后你再也不会听到她的名字,一切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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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认为如此!”奥普拉激动地打断了珍妮的话,“我不同意他的说法,你做错了什么吗?没有,为什么阻止你面对你的过去?我相信我的观众——电视机前千千万万的女性观众都会为你的勇气和毅力,为你的智慧鼓掌,我说错了吗,朋友们?”
电视机里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和掌声,电视机前也有许多主妇拿起纸巾,在美国,除了几个大城市圈外,余下广袤的国土上遍布的实际上都是单调乏味的小城市、小镇,在这样的小地方生活了非常多学历较低的家庭主妇,她们最普遍的娱乐就是观看电视,而这些主妇们的审美实际上是非常靠近日间肥皂剧和脱口秀、真人秀的,或者是她们的审美促使了这些娱乐节目往恶俗化发展,又或者是这些节目培养了她们较为简单的审美趣味,这已经说不清了,但不论如何,一些中国人看来都嫌太刻意的煽情,对于她们却是最好的武器,珍妮这样的身世,对于她们来说就是天然的催泪弹,即使她本人处理得很平淡,也足够感动这些单纯的观众。或者说,正是因为她说得很平淡,这种‘历经沧桑后的平静’,更是让主妇们感到了触动。
“所以,你再也没听到你母亲的消息?”奥普拉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着,“在你的成长过程中一次也没有?”
“完全没有。”珍妮摇了摇头,“我说过,我出生后一直都和祖母在一起,也许在出生后的一两年内是她在照顾我,但我显然已经没了记忆。在我的生命里的确没有母亲这个角色。当然我们国家的福利制度有一些问题,但的确,我就是福利制度的小孩,没有福利制度,我很难在童年获取到足够的食物,当然也不可能在后来进入寄养家庭,我一直非常感谢这个伟大的国家,如果要说有谁更靠近母亲这个角色,应该说是国家——真的,给我食物的是整个福利机构,还有教堂,所以我长大以后对这两个机构都有非常深的好感。”
电视机里的观众发出温暖的笑声,电视机前有许多观众也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美国的爱国教育做得很好,大多数美国人都是骄傲的爱国者,以及虔诚的基督徒。珍妮的话让她们更加感觉到和这个漂亮姑娘之间的亲近,对于她现在所取得的成就也有了更浓厚的兴趣和赞赏。甚至有很多住在农场的主妇打算今晚就驱车进城看一场《加勒比海盗》,领略她的表演。
“所以,这就是你戴上这枚戒指的原因吗?”奥普拉指了指珍妮的手,“这是你对你出生理由的一种反抗?对你母亲的一种抗议?”
“我不会说这是我对我母亲的一种抗议……也许是因为从来都没有关于她的记忆的关系,而且,你知道,在我的同学里,家庭正常的人也不多,所以我觉得这是很自然的事,很多人都没有父亲、母亲,我也没有,但我有祖母,这就够了。”珍妮耸了耸肩,“但这枚戒指的确是我的一种决心,它不仅仅代表了它本身的意思(守贞),它还代表了我在离开阿拉巴马的时候想要铭记的东西……要慎重地对待自己的人生,把每一天都过得有意义,对自己未来的生命负上责任。”
“这女孩很聪明。”琼恩爸爸不知不觉间,也看进去了,他只能看到晚间的重播,本来只是当作看报纸的背景声音,但这些话让他放下了报纸。“也很有深度。”
“想想吧,琼恩,她比你大不了几岁。”琼恩妈妈扭头对女儿说,“但她已经做到了这么多事,如果你能像她一样,我们就绝不会要求你只能上纽约的大学了。”
美国的大学生活总是少不了大.麻的幽灵阴影,对很多缺乏自制力的大学生来说,宿舍生活往往就是他们接触上瘾品的第一步,每年都有这样意志薄弱的学生因为离开了熟悉的生活环境而堕落。琼恩的父母也很担心琼恩的自制力,所以在大学申请上倾向纽约当地的大学。
“……没有,一次也没有。”珍妮正好也和奥普拉谈起了自己成长过程中面临的‘诱惑’。“当然我们都知道坏学区是什么样的,但我没有尝试过那些东西,当然,一部分原因是我很穷,没人想把这些东西卖给我。”
在轻笑声中,她继续说,“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下定决心不会和成瘾品打交道——当然不是说我就是个圣人,我不是,我把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看杂志,把我的享乐*花在这上面,我一直在想,等我毕业以后,等我赚钱以后,我会过上杂志上这些漂亮姑娘的生活,我会拥有和她们一样优雅的举止和气质,我在我的房间里练习瑜伽、芭蕾……我一直相信,虽然环境非常糟,但只要你足够努力,只要你不放弃希望,那么希望也不会放弃你。”
“那么你离开阿拉巴马州以后,再也没有回去过。”奥普拉感动地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在得到珍妮点头确认后,又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回去探望你父亲,或是寻找你的母亲,你有什么话想对他们说,你责怪他们吗?恨他们吗?”
这个尖锐的问题,被她问得很有同情感,观众们也没有责怪奥普拉的意思,因为他们都知道,奥普拉自己也是个父母亲都不想要的孩子。
“我……”珍妮露出了罕见的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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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接受。”珍妮盘起手,“很好的意见,但我不接受。”
茱蒂和朱利安都露出挫败的表情,切萨雷把手交叠在一起。
“对我的分析,你是哪一部分有意见?”他问。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珍妮的语气很固执,“但有一个因素我想你没有考虑进去。”
切萨雷扬起眉毛,茱蒂往后靠去,不引人注目地翻了个白眼。
“我不喜欢。”珍妮说,把笔扔到桌上。“我不能接受,我一直在告诉你我不能接受他们用这个来炒作。一个节目,为了收视率,拿来我的身世炒作,我是什么?她们居然这样对我?”
“奥普拉为了收视率,连自己的人生经历都拿来出卖,你是什么?她们为什么不能出卖你的收视率?”切萨雷坐直身子,“你是个成年人了,杰弗森,如果你反对我的看法,说出你的意见,而不是做这样无用的发泄。”
“你觉得这发泄无用吗?”珍妮反驳,“你觉得一个人反抗自己的*被公众炒作的基本尊严都是无用的?——你在逼迫我原谅抛弃我的人!不要祭出我和你的约定,这件事比所谓的皮肉交易还要过分一百倍。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认为我会欣然接受,如果我要去电视台贩卖你的裸.照,你会抢先一步公开吗?”
“我会上诉要求拿走你的全部利润。”切萨雷平静地回答,“你想要什么,珍妮?回绝《奥普拉秀》,失去所有先机,然后看着别人用更坏的方式消费你的身世?”
“如果我说我想要的就是这个呢?”珍妮也非常平静地说,“如果我就是要回绝《奥普拉秀》,就是不肯原谅那个人,就是要失去所有先机呢?你会怎么对待我?如果我就是这么任性呢?——你会顺着我吗?切萨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