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行闻言看了李从渊一眼,非常含蓄的闭上了嘴:这话从李从渊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点说不出的怪——
此人为了妻子连官都辞了,到现在还游手好闲呆在家里呢。
李从渊被他那涵义深远的异样看得心烦,搁下手中的茶盏赶人:“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看着就心烦。”
李景行只得抱着几本从书架上拿下了的书,出门去了。
第二日,沈家的及笄礼,李景行自然是去不成的,去的是李家的二太太文氏。因着李家上下都挺重视这门亲事的,文氏想了想便特意备了厚礼,亲自送了过去。
虽是小办,但因为正宾请的是素来低调的汝阳王妃,严氏为了给女儿博个好名声亦是下了许多力气,场面上瞧着倒是办得很是不错。
裴氏心里知道严氏的小算盘,干脆悄悄把自己的大嫂拉到边上说了几句实话:“我那二嫂怕是瞧上八郎了。成日里得往我身边凑,好话、好东西不要钱似的往我边上送。都是一家子,我也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了替她给嫂子你说说好话。”裴氏瞥了眼上头的沈采苹,眨了眨眼示意道,“说实话,四娘倒也不错,说得上是品貌双全。严氏只得这么一个女儿,日后嫁妆也是少不了的。只是她性子单纯了些、为人又有点呆气,不过八郎也不是长子,这上头倒也不须计较这么多。”
裴三太太被一贯“实话实说”的小姑子堵了一下,一时间竟是寻不出合适的话来应声。
裴家大房只得裴赫和汝阳王妃这一子一女,裴家二房则是二子一女。裴三爷是小儿子也没有上头两个兄长有能力,裴八郎乃是裴三爷和裴三太太的老儿子,虽宠了些但亲事上头还真没有这么讲究,这也是为什么裴氏原先想着要拿人当女儿备胎的缘故。
裴三太太自是不知道裴氏原先把自己儿子当做备胎,倒也没生闲气,先是抬头细细看了沈采苹,然后才微微点头,若有所思:“倒是听说过一些,女学里头的成绩也不错呢。”
她心里算了一下:裴三爷自己就是幼子,本就不会有多少家业,轮到小儿子上头就更少了,就如裴氏说得,严氏只得这么一女,嫁妆必是丰厚。再者,沈承宇年纪轻轻就官至吏部侍郎,说不得还有再往上的机会,有个得力的岳父,儿子日后科举上头也多条出路。这样一盘算,这门亲事倒也不坏。
裴三太太自是不会就这么把话说死的。她这会儿心思动的极快,面上却还是很矜持的:“我倒是没和沈二太太说过几回话,不若你带我过去见一面?”虽有姻亲关系但交际圈到底不太一样,严氏又是继室,裴三太太自是没有太多机会和严氏说话。
裴氏本还以为自己就这么一说,哪里知道自家嫂子竟是动了心,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道:“等会儿等礼成了,我再替你们引见一下。”
正好这时候正好是台上的汝阳王妃替沈采薇取字:“澜清。”
这字出自“其孝友淳深,立身贞固,内含玉润,外表澜清”,乃是寄望她如水一般澄清,外柔内刚。
沈采薇双手接过文书然后才转递给沈采苹,轻声应对。她微微垂首,乌发如同积云,下颚弧线柔软,更显眉目清丽出众,一如明珠生晕,熠熠生辉。
待得礼过之后,沈采薇方才跪倒沈承宇和严氏跟前受教。
沈承宇今日特别打扮了一番,看着倒是慈父模样,似模似样的说了几句套话。沈采薇只得作出谦逊的模样,低着头听训,倒是叫沈承宇好好的摆了一回架子。严氏虽是继母倒也挂了一个名,就跟在后面加了几句。
待得父母双亲教诲完了,沈采薇这才再三拜首。
礼成了,沈采薇和沈采苹回房换衣裳,汝阳王妃先回去了,严氏和沈承宇则是一起下场去招待来客。
交情交情、人脉人脉,都是处出来的。这样的时候自然是谈交情、拓展人脉的好时候,不容错过。
☆、133 碧梗粥
严氏和裴三太太倒也说不上一见如故,只是两人略略谈了一会儿,各自心里都有了底。
晚上严氏服侍沈承宇歇息的时候,口上不免试探了一下:“今儿倒是有不少夫人太太问起咱们四娘呢。”
沈承宇刚刚去了束发的玉冠,乌黑柔顺的长发披在肩头,哪怕年纪已经不轻,依旧很有些俊美的姿仪。他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漫不经心的应道:“也是你教的好,四娘乖巧可爱,那些人见了自是喜欢。”
严氏倒了杯茶递过去给沈承宇,含羞睨了眼人,口上道:“老爷这话说得,哪有这样夸自己闺女的?也不害臊!”
屋内烛光摇曳,晕晕暖暖的光影融在水银似的月光里面,洋洋洒洒的把屋子照得透亮。严氏那本就保养极好的手握在青玉盏上,莹白的浑若一体。
沈承宇瞧得心痒,接过茶,顺手揉了揉她柔嫩白皙的手指,微笑着抬眼瞧着自家妻子,只把人看得面红起来。
严氏低头一笑,正如白莲一般有着一低头的温柔,她的语气听着亦是轻缓温淡的:“裴家的三太太也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沈承宇这时候哪里还听不出这话中音,略顿了顿要把手抽回来,蹙蹙眉道:“四娘的亲事咱们之前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严氏连忙拉住他手不松,温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裴家也是门好亲事,这才来和老爷你说一声。我瞧着,荣郡王待裴家就亲厚的很,说不得日后裴家还要更上一台阶呢。”
沈承宇眉心还是没松开,只是握了握妻子的手,淡淡道:“好了好了,先歇息吧。累了一天,明日还有旁的事呢。”
严氏只得闭了嘴,安安静静、低眉顺眼的服侍着沈承宇歇下了。她对自己这丈夫也很有些了解,既然这回没把话说死,就说明他心里也是有些犹豫了——似他这样的人,哪怕前头那位邹大人给了他再大的好处,见了更大的利益还是要翻脸不认人的。
严氏心里松了松,暗暗想着:过些日子还要去古安寺上个香才好,保佑那位邹大人一辈子入不了阁,自家女儿寻个好姻缘。
这会儿,沈承宇想的自然和严氏不大一样。他躺在床上,不自觉得想起今日亲自来接汝阳王妃回去的荣郡王萧远,心里不知怎的起了点莫名之感。
现今皇帝一颗心挂皇后身上,大半的政务都是堆在这位荣郡王手上。这么一个忙得脚不沾地的人,竟然也会事必躬亲到亲自来接汝阳王妃?那模样反倒更像是寻机来看一眼的。再者,自从三弟一家来了京城后,荣郡王也会偶尔递了帖子前来拜见,若说是顾念那一点儿指教之恩,也不必每回都要顺便去瞧瞧自家二娘......
沈承宇一激灵,忽而想起当初皇帝把自己叫去说得那一番话。他本是以为皇帝是想着从近臣里头选几个年纪恰当的女孩送到荣郡王身边,激动之下自然是去信松江要把女儿接上京。后来家里擅自给二娘订了亲他也不过是惋惜一二——真要是从几个近臣的适龄千金中挑也不一定就能挑上沈采薇这样自小长在松江的。
可是现在想来,说不得,二娘和荣郡王有些关系?皇帝当初的那一番话仅仅是因为荣郡王瞧上自己女儿?
沈承宇左思右想,把萧远的事从都想了一遍,一颗心忽冷忽热,竟是比严氏还要睡得迟,直到天亮了才稍稍合了眼。
晨间,严氏起来,一眼就看见了他一眼黛青,不免多问一句:“老爷这是怎么了?”
沈承宇自觉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只要寻到了机会,未来前程一片光明。他一脑子的雄心壮志,激动地不能自已,对着“什么都不知道”的严氏就少了许多耐心,随口敷衍了一句:“只是想着二娘已经及笄了,也不知还能再留几年,我这心里怪不舍的。”
他现今已经打定主意了,寻机再去试探一二,若事情是真的,那和李家那门亲事肯定也是要想法子退了的。平日里瞧着二娘那闷不吭声的模样,竟是有这样的造化。依着荣郡王和郑家那尴尬的关系,若真是能嫁给荣郡王,再诞下子嗣,真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严氏听得这话自觉莫名其妙,好不容易才忍住自己诧异的神情,笑着替沈承宇理了理衣襟道:“老爷倒是一派慈父心肠。”
沈承宇也没应声,得意的笑了笑便往书房去。
严氏见着他这模样就觉得心里气闷,自个儿把被子锤了一通,好不容易才消了气。早膳则是她一个人在屋里用的,她也没什么胃口,吃了一碗碧梗粥配着一二小菜,就叫端下去了。
边上的何其家的乃是严氏的陪房,又是一起长大的,很有些真感情,如今见着她这模样,嘴上劝道:“为着二姑娘的及笄礼,太太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也是怪累的。现今可要多用一点,好好补一补才是。”
屋里的都是自己人,严氏心里闷得很,不由微微红了眼:“如今这家里也就只有你心里念着我了。忙了这些日子,我竟是连句好话都没得。再过时候,三娘又要办及笄礼,三太太那模样你也是知道的,那些事还不是要压到我这儿?我确实是有些自己的小心思,但我这些忙里忙外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谁知道这一家子的竟全当看不见,没有半个人念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