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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陆士仪第一次听说江通判这个人, 是在成婚不久。江通判在春风楼设宴, 宴请同僚,还从怡红院叫了几个歌姬去陪酒助兴。看来陈氏铁面治家, 也管不住男人在外面花天酒地, 只是江通判在外面风流的事情陈氏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陆士仪很有一点好奇。

宋淮放衙回来问起陆士仪今日在通判府上玩得怎么样,陆士仪笑道:“通判府上的牡丹花果然是名不虚传,开得极好。”她指着案桌上的一盆花,“诺, 陈夫人还送了一盆给我。”

“香气袭人。”宋淮赞道, “难怪我一回来就闻到了花香味。”

陆士仪似笑非笑地说:“陈夫人是个玲珑剔透的人, 她劝我给你纳两个妾呢。”

“啊,她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来?”宋淮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难道你真想要两个妾?我告诉你, 青桃与绿梅两个从小陪我长大的, 我许诺过日后给她们卖身契,让她们嫁个好人家,你可不要打她们的主意。你要是想要妾, 自己去买!”陆士仪冲口而出。

宋淮忙举起双手投降, “我伺候娘子你一个就已经够了,再有其他人我可吃不消。”

陆士仪抿嘴笑起来,“你每个月俸禄不过十贯, 能歌善舞的妾可不便宜,至少要四五十贯,多的几百贯都有, 你的钱只够租个烧火丫头!”

宋淮听她有打趣的意思,反而顺着她的话说:“娘子说的都是对的,我每月的俸禄发了都是第一时间交给娘子,我连租烧火丫头的钱都没有。”

陆士仪突然疑惑起来,“我听说陈夫人管制江通判极严,这江通判哪来钱去喝花酒?”

宋淮笑道:“江通判喝酒自有人请客,他是不须花钱的。县里的官员与豪户会时不时的给他送礼。”

陆士仪暗自感叹,这才是肥差啊,难怪江通判敢在外面花天酒地。

她想起一件事来,“明日我大姐与姐夫离京赴任,我打算去送送他们。”郭昭放了外任,调任河北路转运使。

宋淮道:“抱歉,明日我不得空,不能去送他们了。”

“不要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还可以顺路去看望周婉姐姐。”

青桃过来请他们去用膳,用过晚膳后,宋淮道:“我还有公务要去书房处理。”

金珠挽着陆士仪的手,笑道:“正好,我陪着嫂子,嫂子,我新近做了一首诗,你帮我去看看。”

金珠最近是真的再下苦工学习诗词歌赋,连练字也没有放下,陆士仪有些明白她的心思,也乐于教导她。

第二天,陆士仪带着青桃、绿梅去东京城,先去了郭家。陆士容的一对双胞胎儿女抱着她的腿,喊:“小姨!”

陆士仪摸摸他们的脸,“莹娘、子先,你们有没有想小姨呀?”

“想!”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说。

陆士仪从袖子里掏出两块平安锁给他们挂在身上,然后叮嘱道:“你们现在都启蒙识字了,等到了大名府,要学着给小姨写信,知道吗?”

“知道了。”

陆士容走出来,感叹道:“我还是小时候跟着爹娘在外地,自从你出生后,爹调进京,之后就在东京落根,没想到这都过了快二十年,却又要出京。我去大名府,爹娘与二妹在渝州,独留你一个在这里,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啊。”她紧紧握住妹妹的手,“你多保重啊。”

“大姐,我会的。”

侍女这时候走过来说:“夫人,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现在要去码头了。”

陆士仪一直将他们送到码头,看着船远去,心里一阵唏嘘。聚散离别,是个每个人都要经历的,在这人来人往的码头感受更加直接,不独陆士仪,还有很多人都来送别或者迎接他们的亲朋好友。

绿梅见大小姐坐的那艘船已经变成小黑点了,道:“小姐,船走远了,咱们上马车吧。”

一行人上了马车,青桃说了一个位置,车夫驾马走了一刻钟左右,到了一处高门大宅前停下来。这座宅院很气派,门口还有两座石狮子,林家的门房进去通传,不一会儿,侧门开了,陆士仪坐着小轿子进了内院。

周婉早已在等着她了,两人见面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话,就先去拜见了周婉的婆母邹氏。

林家祖上担任过集贤院大学士,到周婉的舅舅这一代比不得祖宗,但也在朝中担任员外郎,世代积累,林家看着富贵异常。邹氏穿着华贵的衣服,头上戴着金灿灿的首饰,装扮地很隆重,只是她很瘦,脸颊无肉,单眼皮,嘴角的法令纹很深,看着似乎是个冷淡严苛的性子。

邹氏对陆士仪还算客气,两人论起家世来,陆士仪的曾外祖父王参政与邹氏的祖父曾一同在国子监求学,是至交好友,后来两位老人家过世后,两家的交情才淡下来。

邹氏留陆士仪用午膳,饭桌上只有邹氏、邹氏的女儿林三娘,再就是陆士仪、周婉。周婉站在邹氏身后服侍她,端茶送水,捧巾布菜,很熟练的样子。

陆士仪看着心惊,看来周婉是常做这些事了,唉,做人媳妇真是太受罪了,媳妇熬成婆才能开始享受,一个熬字道尽了其中的心酸。她现在终于有点明白陆观与王夫人为什么让她们三姐们都低嫁了。

周婉站着侍奉婆婆,陆士仪用饭也不安心,最后邹氏发话了,“媳妇,你坐着一同用膳吧。”

周婉先推辞了一番,邹氏又发了一遍话,她才小心翼翼地坐下来。

邹氏对待媳妇不是那么的和蔼,陆士仪根本不敢多说什么以免连累了周婉。用完饭,邹氏大发慈悲,道:“媳妇,你同陆娘子回屋说说话吧,我小睡一会儿,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两人回了房,陆士仪摸着周婉的胳膊,道:“周姐姐,你看着瘦了不少,这段日子过得怎么样?”

周婉说:“外祖母与舅舅待我不错,只是外祖母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顾及不到,舅舅忙于公务,不操心的内宅的事情,我整日都跟在婆母跟前服侍,这次是你来了才能稍微松快一点。”

周婉在家也是娇生惯养的女儿,如今却像侍女一样服侍婆母,陆士仪很心酸,问道:“你的夫君不替你在婆母面前说几句话吗?”

“夫君若是在婆母面前为我说话,只怕我的日子更不好过了,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我们就扛不住。”周婉叹气,“其实我这都不算什么,做人媳妇伺候婆婆也是应当的,婆母没有打骂惩罚我,根本挑不出刺来。算了,不说我这些事了,你呢,宋大人对你还好吗?”

陆士仪先把前二姐夫李骥的那点破事说了,然后才说:“宋淮对我还好,先前婆母在时,也想处处压我一头,不过现在她回了老家,所以才少了许多事。”

宋母出身商户,为人简单粗鄙,七情六欲都摆在脸上,不是很难对付的人。倒是周婉的婆母邹氏,大家出身,不动声色就能用各种礼仪规矩压得人透不过气来。陆士仪有些担心周婉,周婉笑着安慰她,“别担心,婆母她不敢真拿我怎么样,毕竟还有外祖母与舅舅在,你放心好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周婉看看刻漏,道:“本想多留你一会儿,但你回开封县就要一个时辰,太晚了路上不安全,我这就送你出门吧。”

两人依依不舍,陆士仪道:“我下次来东京再过来看你,开封县有一家糕点铺子买的东西味道还不错,我下次给你带些过来。”

周婉说:“好啊,婆母与你家有旧,你过来她也不好说什么,你若是有时间,便常过来看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