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统容色淡淡,“这与行侠仗义之举无关,也与他是否救了无忧无关...”他停了一停,喟叹一声,幽幽道,“阿奴,那孩子不止与我们曹家深有渊源,也是你们司马家...想要竭力藏起来的一块疮疤。”
“夫君?!你,你的意思是...”临海公主后知后觉,她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不由地将嘴捂住。
曹统微微颔首,确信道,“方才,你也应当听到了。他说,自己是‘龙亢桓氏’的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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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夫妻二人不约而同,全都沉默了。
“阿父,阿母,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无忧怎么都听不懂?”无忧撑起下巴,疑惑道,“桓郎君与阿父阿母的家族都有渊源,那...不就是说,桓郎君家与王室有关了?”
“可是,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个姓氏呢?”
曹统爱怜地瞧着女儿,“这恐怕...便是天意吧。”
天意,让他唯一的女儿被那人所救。
天意,让无忧亲自将他带到了自己面前。
“无忧,阿父知道你很聪明。然而此事,你还是把它烂在心底吧。”曹统叹了口气,他像打定了主意似的,“往后那人,阿父自会留心照拂,但这件事与你无关。”
“你要记住,以后若再遇见,你一定要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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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父对她的教养,一向是多教化而少命令。
如今日这般,阿父如此认真地告诫自己,还是罕见的头一遭。
无忧眉心微皱,犹自不解,“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阿父,你...不是很喜欢他吗?”
曹统回想起方才那青竹般的锋锐少年,露出一抹苦笑,“若他不姓桓...该有多好。”
第6章
岁往月来,寒来暑往。
再一转眼,时间忽地又到了一年的九月初九。
九为阳数,日月并应,俗嘉其名,谓之“重阳”。
每到这一天,不仅民间会自发举行郊宴登高会,晋廷也是一年不落,年年今日,总要举办一场盛大的重九郊野会宴。期间不仅君主大宴群臣,席上还会举办各种各样有趣的活动。
这一日下来,气氛往往热闹又愉快。也因此 ,这重阳日可算是这乱世偏安中难得的一号佳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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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往年的惯例,今年的重九宴,仍旧是设在建康北面的蒋山上。
一大早,无忧便随着父母二人,一道坐车出发。
犊车行得又快又稳,等到了地方,无忧跟着阿母,一先一后地被扶下车去。她的双脚刚着了地,回头一瞧,就见阿父也从后车中下了来。
才刚初秋,别个都还只穿着单衫,自家阿父却是当先披起了风衣。
曹统容貌本就生得面似敷粉,秋风一吹,将他的风衣下摆在空中荡起一重重的弧度,别有一番的清隽风流。
见阿母还在嘱咐仆役,无忧便先过到了父亲身边,她一仰头,脆生生道了一句,“阿父!”
重九宴不止是大人们的盛宴,也是孩子们相聚玩耍的乐园。
曹统振了振衣,他望了望天色,开口打趣道,“前阵子阴雨连绵,幸而今日阳光灿烂。重九宴能照常举行,无忧可‘无忧’否?”
“行了,别光顾着说无忧。若论身体,她可比你强太多了!”临海公主几步走到夫君身前,伸手将他的披风仔细整了整,“反是夫君,你自己的身子可‘无忧’否?”
妻子说话毫不留情,曹统不由尴尬地轻咳一声。他任由妻子动作,低头却向女儿问道,“无忧,一会儿的‘戏射’,你想不想看?”
戏射,是重九宴的一出开场好戏,其参与者多是各个世家的少年郎君,比得内容则是他们骑射的本领。比赛开始后,众人须得策马跨越一系列花草土石障碍,冲回终点,而最终射落终点处那悬挂的巨大花球之人,便算是胜出。
因为整个比赛的过程精彩刺激,所以无论男女老幼,都十分喜欢。
无忧却撇了撇嘴,道,“我不想看。”
她意兴阑珊,“年年获胜的都是王家郎君,无甚趣味。”
无忧口中的这位王家郎君,是司徒王导的二郎。此人虽出身琅琊王家,却算是个异类。他个性不羁,爱好武艺。自从三年前第一次参加重九戏射开始,这位王家二郎便年年拔得头筹。
曹统眼中的精光随着一笑消泯。
他向着妻子微一点头,又牵起女儿的手,道,“这样也好,那无忧便先陪阿父阿母登高去,等一会儿开宴了再回来。”
无忧点了点头,笑道,“刚好,我和杜家阿姊约好了,一会儿在宴席上见。”
这般说着,一家三口便绕过戏射之所,径直向着蒋山的高处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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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忧!”
“姑母、姑父!”
曹家一行还没走出多远,就听到一声熟悉的少年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