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2 / 2)

司季夏回来时背上的背篓里装了半筐子的青绿草药,每次回来他都会掂着一把枯柴的手上,此刻揪着的是一只兔子的耳朵,一只毛茸茸的灰毛兔子,冬暖故则是习惯性地走到篱笆墙那儿为他将篱笆门打开,只见司季夏朝她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灰毛兔子往上提了提,道:“逮着一只兔子,想着带回来给姑娘,以免姑娘白日里太过枯闷。”

兔子此刻耷拉着四条腿,一副死了的模样,冬暖故伸手扯了扯它的胡须,它便蹬蹬腿,睁开了眼。

冬暖故看着兔子那双红红的眼睛,不由得轻轻笑了。

司季夏一直觉得这个姑娘笑起来很好看,他总是想多看上两眼,却又觉得很是不该,是以他从未敢多看冬暖故一眼。

然现下,夕阳斜照,照在冬暖故因怀了身子而有些发胖的脸上,司季夏看着她弯弯的眉眼,竟是看得出了神,直到冬暖故笑着对他道了声“谢谢公子”,他才慌忙别开眼。

冬暖故伸手要从司季夏手里接过那只灰毛兔子时,司季夏瞧见了她手上的伤,不由将揪着兔子的手收了回来,关心地问道:“姑娘受伤了?”

“不小心被剪子剪到了,不打紧。”冬暖故将手收了回来,还是朝司季夏微微一笑,示意她真的不打紧。

其实剪子在她的食指上剪开了一个深深的口子,此刻还正在往外冒血,然她的面色不改,就像她的手其实还好端端的一样。

司季夏没有说话,只是揪着那只灰毛兔子进了厨房,他再从厨房里出来时,手里拿着一只小药臼,药臼里有一把青绿的药草,只见他将药臼放在厨房窗户下的石磨上,边用药杵捣着药臼里的药草边对冬暖故道:“今日采着些止血草,我为姑娘捣些敷到伤口上。”

冬暖故默了默,才微微点头,轻声道:“多谢公子。”

冬暖故说完话,走到了她方才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东西前,将散落了一地的剪得零零碎碎的布片一并捡进竹筐子里,此时司季夏已捧着药臼走到了她身边来,道:“姑娘捏些药草泥敷到伤口上,我帮姑娘收拾便好。”

冬暖故没有拒绝,道了一声“多谢”,接过司季夏手里的药臼往后退了一步,司季夏则是蹲下身替她将东西收拾后,当他看到竹筐里剪得乱七八糟的布片时,他的眉梢不由自主地跳了跳。

这姑娘的女红可还真是糟糕,怕是到了孩子生出来还不能缝好一件小衣。

想到这儿,司季夏的面色变得有些沉,有些严肃,他似乎在想着什么紧要又严肃的问题似的。

司季夏替冬暖故将东西收拾好后,将竹筐放到了堂屋大门旁,而后开始收捡他晾晒在院子里的草药,冬暖故站在一旁看他收拾,忽然唤了他一声,“公子。”

“姑娘有事?”司季夏手上动作没有停,也没有回头看冬暖故一眼。

“我明日想下山一趟,到县里买些布和针线。”冬暖故将药臼方才,轻轻抚了抚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眼里有慈爱,也有哀愁。

司季夏停下了手上动作,转过身来看冬暖故,不放心道:“以姑娘现在的情况,走山路很是不便,姑娘若是有要买的东西,我可以替姑娘去买。”

“多谢公子了。”冬暖故浅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我还要去拜访一户曾帮助过我的人家,公子怕是代劳不了。”

“那……”司季夏拧起了眉,盯着冬暖故的大肚子看了看,而后道,“我陪姑娘一道下山如何?我这药草也可拿到县里去卖了,我陪姑娘去,路上好给姑娘照应,姑娘挺着大肚子,路上没人照应怕是不行。”

冬暖故还未说话,只听司季夏已接着道:“这般的话,明日姑娘需要早起,姑娘现下的脚程怕是很慢,若是不起早些的话,怕是天黑了都走不到镇子上,姑娘放心,明日我会叫姑娘起床的,至于明日到了县里,还需在那儿宿上一宿,姑娘的身子不宜紧着赶回来。”

“至于路上的干粮,我会准备好,姑娘大可放心。”司季夏说到这儿,忽然极为惭愧地低下了头,羞愧道,“至于姑娘买东西需要用的银钱,我……怕是帮不上姑娘了。”

他这一次的药草应是卖不了多少银钱,大概只能补一些油盐而已,怕是连米都买不上,而他的屋子里……或许会找得出一些原来的积蓄,不过怕是也不会多。

司季夏羞愧到了极点,不敢再看冬暖故,而是转过了身匆忙地收拾他的药草。

他收留了这个无处可去的可怜姑娘,现下却是连米面都要买不上,这还算什么收留?

“不妨事,我这儿还有些积蓄。”冬暖故像是知道司季夏心里想什么似的,声音轻轻柔柔地好似有一只温柔的小手在轻轻抚着司季夏惭愧的心,“公子能给我一个容身之处我已很满足,我已是感激不尽,又怎敢再多让公子为我费心。”

司季夏没有再说话,心里只想着他日后应该如何才能多赚得些银钱。

司季夏觉得他这一次沉睡后醒来后有很多事情和从前不一样,尽管他并不记得从前的事情,可还是可以从一些事情是可以看得出是不一样的。

比如他是一个药农,家里却不见任何晾晒的药草,也不见任何多一个竹筐。

比如他虽然很穷困,但是家里却不见多一个铜子儿,他就算再穷困,也不应当如此才是,否则他的油盐酱醋米这些东西哪里来?

还比如他屋子里的笔墨纸砚,他一个山野药农,会这些东西?

更比如他右肩上的钢铆钉,他是何时给自己钉上这些东西的?

是他忘记的事情忘记得太彻底,还是……那个姑娘骗他?

不不不,他看得出那是一个好姑娘,应是不会骗他才对,更何况骗他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残废有什么好处?

忘了就忘了,没有的再从头来过就是,左不过是多了一个人过日子而已,再过两三个月会再多两个人,日子必然会过得艰难些,他来想法子就是。

这个夜里,司季夏把他那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翻了个遍,连床底都没有放过,翻出了五两碎银,他很高兴,连忙用一块布帕将碎银包了起来,放在床上。

这个夜里,司季夏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了很多事情。

他想了日后要怎么才能多挣些银钱。

他想了今日他帮冬暖故收拾的那只装着针线和布的竹筐子,想了冬暖故那双不会女红的手要到何时才能缝得出一件小衣。

他想了他的那些药草大约可以卖得多少银钱,若是不用这些碎银的话,够不够补上厨房里的油盐。

他想了明日要早起一些,多准备一些路上吃的干粮,这一趟下山应当会走挺久。

司季夏翻了个身,想到了冬暖故的夫家,想到了她的眼泪,想到了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现在的肚子是七个半多月大,生的时候会是在开春,两个娃娃,准备的东西怕是要多些,开春的天还是寒冷的,必须要准备厚些的包被,家里的锅是不是要换一口大些的?届时可有烧多些的热水,木盆是不是该多买几只?

那个姑娘,看起来什么都不会,这些生娃娃前该准备的东西,不知她有没有想到?

司季夏又翻了个身,叹了口气。

他觉得他还未成亲,就已经操起了当爹的心。

司季夏叹完气,却又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

这样也好,他总归不是自己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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