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地走了几十步之后,她踮起脚尖歪过头,从宁端身侧看到了画纸的一小半,那上面却只是山水风光而已。
席向晚皱皱鼻子,又往前小心翼翼走了几步,眼看着一伸手都要能碰到宁端的背脊了,原本低着头描画的男人突然回过头来,在席向晚的一声惊呼中轻轻松松将她拉到了怀里。
席向晚也没想过自己这个一点功夫底子也没有的人能瞒得过宁端的耳朵,小小一番惊吓后便吐吐舌头恶人先告状,“看什么这么高兴?”
“你。”宁端淡淡说着,一手扣住席向晚腰肢,另一手举起笔往她额头戳去。
瞥见那雪白的笔尖上沾的是鹅黄色的颜料,席向晚也不闪不躲,任由宁端在自己额上轻轻画了几笔,笑吟吟道,“首辅大人还知道怎么绘花钿?”
宁端嗯了一声,仔细端详半晌才点点头,露出满意之色,又低头轻吻她的额角,“夫人美极。”
席向晚失笑,也就不去找镜子找找宁端在自己眉间画什么了。
她想,一个知道女儿家花钿怎么画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种生是干什么用的?
宁端是真不知道,花钿满街都有爱美的姑娘家描着,但他还能去谁家里看妇人家种生不成。
而席向晚一声令下,府中下人还真没一个将这壳扳是做什么用的告诉宁端;宁端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跑去外面问人,只好等着什么时候不算“这么早”了,就什么时候能知道答案。
再者,宁端一直苦等的另一件事情比壳扳更难熬——御医每隔三日来一次,每次都在宁端冷漠的眼神中义正言辞宣告“首辅大人还需静养”,而后宁端就又要被席向晚盯着安安分分三四日,直到下一次循环往复。
倒不是说席向晚日日围着他转不好,只是……她日日夜夜离他这样近,毫无防范,他一身力气又因为不得练武而没地方去,火气是一日比一日大,好在看在受伤的份上,席向晚没再给他灌药膳,否则宁端估摸着自己真能流鼻血。
可就若真要对席向晚出手——敦伦之礼难道不比练武来得耗费力气?练武都不让了,夫妻之礼当然也行不了。
……这当然不是说宁端不想行,他想得喉咙快冒烟了,还不得不保持一脸平静,不敢叫席向晚看出一丝异样来。
好死不死的,七月初七这日原本御医该来看诊的,天刚亮的时分,太医院却跑来个药童敲了宁府的门,说是那御医跌了一跤,要在家休养几日,约莫十五的时候才能来宁府。
原本翘首期盼今日能解禁的宁端:“……”
席向晚在旁目睹宁端带着希冀的眼眸暗下去两分,心中笑得不行。
她也知道宁端的愈合速度比别人快上不少,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如今行动都无碍,只是想着他好容易有歇息的机会便拖得长一些,可看见宁端这幅失落沮丧的模样,她又有些好笑。
宁端还在心中算着十五还有多远,就听见席向晚轻巧地走到他身旁,朝他伸出了手来。
宁端下意识一抬眼,见席向晚正将手伸向他的眼睛,下意识合了眼,就察觉到她手上沾着水,清凉凉地从眼皮上一抹而过。
“听人讲,今日的晨间露水明目的。”席向晚将闲来无事采的一小碟露水放到桌上,沾湿手指将宁端两遍眼睛都抹过以后,才道,“想必伤一定也好得快些。”
宁端睁开眼睛,睫毛还有些湿漉漉的,垂眸在席向晚尚未收回去的手掌心里亲了亲,嘴唇滚烫,“托夫人吉言。”
“夫人,夫人!”碧兰从外头跑进来,手中捧着席元清先前送来的壳扳,一脸喜色,“发芽了!”
席向晚一扬眉便将手抽走了,她走向碧兰,往小丫头手里的壳扳看了眼,笑了,“还真是。”
“这都五六日了,我还当是买的粟米种子不好呢。”碧兰松了一大口气,“好在还是赶上了今日,恭喜夫人!”
席向晚挑了挑眉梢,笑道,“别急着恭喜我,八字还没一撇呢。”
碧兰下意识往席向晚身后的宁端看了一眼,而后跟个小大人一样叹气,“宁大人这伤什么时候能好?”
“该好的时候便好了。”席向晚点点小丫头的额头,“好了,将壳扳放在院中吧。”
宁端老远听见自己的名字,心中更加确定这玩意儿和他有关系,可席向晚铁了心不让他知道,宁端也一丝办法都没有。
谁叫这是他心心念念招式尽出才好不容易娶回府中的妻子呢?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乞巧节想一章写完的,结果一看字数这么多,还没写到一半!!算了,分两章吧……
第250章 乞巧(下)
汴京城里家家户户的灯还没点起来,席向晚和宁端就已经准备出门了。
宁端有许久没骑上马了, 一出门便见到他的坐骑就在门外车队旁, 顿时出了一口气——看来,今日席向晚应该是许他骑马去武晋侯府了。
他感慨地摸了摸似乎因为被冷落而在闹脾气的马儿,又看向正在有条不紊将物品礼盒一一搬到马车上的宁府下人。
席向晚说临时忘了东西, 又回院子去拿, 钱管家就站在宁端不远的地方指挥着众人各司其职, 看起来有板有眼的。
然后, 在席向晚回来之前,钱管家小步小步地走到宁端身旁,压低了声音唤他,“大人,大人。”
宁端抚着马儿后颈的鬃毛看他一眼。
钱管家一幅讳莫如深的神情道,“大人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宁端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现在当然知道了,“女儿家的乞巧节。”
钱管家连连点头, 又循循善诱道, “您还记不记得元月里的时候,你和夫人去灯会, 那会儿是不是见到有妇人在摸城门上的钉子?”
宁端颔首。
那时候席向晚没告诉他那些妇人在做什么,他后头问了王虎和钱伯仲,这两人都是支支吾吾不肯明说,宁端只当是什么不便开口的忌讳隐私,便没有再问。
钱管家做贼似的左右看了两眼, 对宁端道,“大人,钉通的是丁,摸钉求子啊!”
宁端一怔,顿时反应过来为什么他得不到个答案了。
“大人,那种生……”钱管家又提示道。
宁端一时还没明白钱管家在说什么,转眼见到他正在用手比划一个方方的盘子,突然就领悟了:武晋侯府送来的壳扳,席向晚在里头种的粟米,那叫种……生……
他猛地将王氏特地赶工将这壳扳做出来送给席向晚的意思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