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来围城必阙,这是兵家要旨。
但像滁州军现下这般围一阕三的情况,却少之又少。事实上,赵禹虽瞧不起城中那近万乌合之众,但也从未想过会一战而定,夜袭登封不过使敌兵疲累不堪久战。孰料滁州军方一发起试探性攻击,城头上守军便先一步崩溃起来,嘶喊着往城内逃亡去。
督战的傅友德当机立断,引全军压上,只守住南边一面,火箭连珠发射,烧透半边城池。哪怕在城外,都能听到城内喧嚣无比的叫嚷嘶喊声,混乱无比,全无半分章法可言。
傅友德颇为意兴阑珊道:“拖延了这么久,原本以为会有一场过得去的厮杀。唉,这样顺风顺水的仗打多了,会滋生将士骄气的。”
赵禹笑斥道:“自家厮斗算得什么本领,元廷尚占据神州,须得将他们彻底赶到漠北打残了才算功竟。早晚有连番硬仗,往后扬威域外才算是真汉子!”
傅友德讪讪道:“总管教训得是,只是讨虏军其余诸营瞧见咱们铁骑营所耗最多,却不曾赶上什么硬仗,总是颇有微词,将士们心内多少存些郁郁之气。”
讨虏军愈发势大,各营将士之间或有攀比较量,赵禹也有所耳闻。只是有徐达等知兵之人居中调度,将这些较量限制在良性的竞争中,非但不会引起各营之间交恶生怨,还能始终将士气保持居高不下。
听到傅友德的抱怨,赵禹笑道:“各营侧重不同,咱们总有正式挥军北伐之时,到那时,才是铁骑营真正扬眉吐气的时机!”
傅友德听得眉飞色舞,拍掌笑道:“是了,到时候步营那群痴汉子只有跟在咱们大队吃尘的份!”
两人正谈着,斥候已经来报,城中守军已从其余三门各自逃散。
“衔尾追杀,不必靠得太近,也不要给他们收拢败军的机会!若遇少林僧众,即刻引兵退还,不必与之纠缠!”赵禹作出指令道。
夜色下登封城门洞开,乌压压的人群惊恐逃窜,好似绝了堤的洪水一般。过万大军,竟连一根箭矢都不曾发出,便溃败下来!
滁州铁骑掩在败军背后,索命的阴魂一般紧紧缀着,令败军不得喘息之机,向四野八方逃去。且不要说收拢败军,就连几名头领都不知逃窜到何处。
晨曦微薄时,追赶溃兵的滁州铁骑纷纷回营。这一战彻底击溃少林大军,损失却微乎其微,就连昨日白天所耗费的箭矢,都被守军细心的收集起来,扎捆成垛堆在城头上。可见世上并无一无是处之军,少林仓促间聚拢起的这支大军,对阵厮杀不堪用,做辅兵却有颇高天赋。
滁州铁骑久战成疲,便在登封城外大营中休整。赵禹此行并无攻城略地的打算,连城池也不入,便在营中静静等待各方反应。
少林大军一日内溃败,打击最大的自然是少林。此次败得仓促,直到一路被撵着尾巴追进少室山的部分败军冲到寺外,众僧才反应过来,反应各不相同。
那早见识过滁州铁骑之威的空智表情淡漠,似乎对这结果早有预料。而一直旗帜鲜明表示与滁州军对抗到底的圆音等人,脸色则变得阴郁无比,从败军中拎出两个本是头领的俗家弟子,怒喝道:“你们过万人数,又有城墙依靠,算是两个对上一个,怎么会连一天都招架不住?莫不是见了魔君便心生畏惧,弃城而逃!”
被拎住的那俗家弟子原本神色惶恐、惊魂未定,待听到圆音的诘问,怒火登时涌上来。亡命逃窜整整一夜,侥幸逃得性命,却发现自家带来的庄丁早不知流落何处,几乎身家性命都赌上相助师门,末了还被如此指责,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俗家弟子怒火上涌,再顾不得尊卑,忿忿道:“弟子蒙师门重恩,师门有难时义不容辞!倾尽家财招募义士,若有半分畏惧之心,便不会奔波千里驰援师门!师叔这番指责好没道理,常言道十里之内必有死节之士,若真能抵挡得住魔君,莫非万余义士皆是无胆匪类?好罢,那魔君尚扎营在登封城外,师叔若觉得我等不堪用,大可自己去领教魔君本领!””
被俗家弟子一番抢白,圆音脸上红晕一路涨到光溜溜的脑壳上,怒喝道:“总是你们太无能无用!若不然,怎么一夜之间便被攻破城池!”
其余众僧皆一副认同模样,他们不识得排兵布阵,简单的算术还晓得。魔君此来,分明只有五千余人,若非守军太无用处,怎么两倍敌人都应付不下!
众俗家弟子眼见自己一番拳拳之心竟被如此看待,纷纷目眦欲裂,却晓得争论不过这些内门的和尚,气涌上来,冲到空闻方丈脚边跪拜于地,哀声道:“求方丈主持公道!”
空闻方丈也还未从败兵之事中缓过来,这会儿哪能有什么主张,只迟疑道:“这件事,还要再商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