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帝面上阴晴不定,问顾云容是否认为这具尸骨是桓澈的。
顾云容遽然跪下,强忍哀恸:“陛下赎罪,妾身亦无法分辨,不过齐知县既说殿下没能逃出……”
她没能说下去,掩面低头。
贞元帝对着面前跪伏满地的人,冷脸半晌,颓然跌坐。
他唤来锦衣卫指挥使邓进,吩咐他带上百十号人并那两个当晚值守的小厮,往三河县走一趟,彻查县衙走水一事。
待邓进领命而去,贞元帝又使内侍传诸王入宫。
顾云容一直跪在侧旁,暗中观察。
别说只是一具焦黑的骸骨,纵然是将桓澈的完整尸身摆在她面前,她也不会相信他死了。
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死呢,他那心眼打小就跟蜂窝一样。
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诸王悉数到场。
贞元帝大致将前因后果说了一说,诸王面面相觑,惊愣当场。
反应最激烈的要属淮王——这也是意料之中的。
淮王上前扶棺,痛哭不止,哽咽着呼号:“倘我知晓是哪个戕害七弟,定要将之碎尸万段!”
岷王绕着棺榇转了一圈,伤痛道:“七弟好端端的一个玉人儿,竟成了现今这般光景……也不知是哪个阴狠暴徒下此毒手。”
荣王与崇王皆掩面泣涕,蕲王对着尸骨皱眉打量,梁王面无表情,直道他不信七弟会遭遇不测。
顾云容越想越觉得那具尸体不是桓澈,倒也有了心绪去暗觑诸王。
要她说,诸王里面做得最到位的便是梁王。除却淮王之外,诸王之中恐怕没几个不想让桓澈死的,这一点贞元帝不会不知。这会儿再来肝肠寸断哭兄弟,只会显得假。
梁王倒最正常。
贞元帝果然蹙起眉,挥手命诸王暂去偏殿待命。
他转过头来看向顾云容:“你也姑且回府,此事暂不要往外声张。”
顾云容行礼告退。
随行桓澈的一干人等也一道回了。顾云容唤来握雾,询问眼下这一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握雾却是痛哭流涕:“怪小的没能护好殿下,那日说要在外面值守的,殿下说不必,小的若是再坚持一下……小人守在外面必不会让殿下出事。”
顾云容挥退众人,逼问握雾是不是瞒了她什么事。
握雾茫然,连道不曾。
顾云容秀眉紧拢:“所以你是要告诉我,你主子确实薨了,我成了孀妇?”
诸王出了大殿,攒三聚五走在一处。
荣王在太子被废之后仍如往常一样对待这个兄长。他问蕲王是否认为桓澈已遭遇不测,蕲王往东宫的方向瞥了眼。
“这种事也说不好,”他掠视走在一处的崇王与梁王,“七弟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最受不住的人是父皇。”
到晚,贞元帝命诸王各回各处。崇王却在走到一半折回来,单独求见贞元帝。
“儿子方才哭罢,又觉此事蹊跷,七弟功夫了得,岂会就这样遭人毒手。父皇可再行着人查探七弟的下落,并留意朝中上下动静。那戕害七弟之人,这阵子说不得会露出马脚。”
崇王这般说罢,便告辞而去。
贞元帝对着崇王的背影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十日后,贞元帝收到了邓进的密信。
查证无果,衡王仿佛完全消匿了踪迹,当真遭遇了不测也未可知。
贞元帝捏着信封,髭须微抖。
他认为最像他的儿子,他精心栽培的儿子,他的老来子。
忽然没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那日听齐昌说的时候其实还不痛不痒,他才不相信他那滑不留手的小儿子会遭人暗算。
但现下又转而想,他是否太过想当然了,阿澈再厉害,也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是人就总是要出疏漏的。
齐昌说阿澈每晚为着翻阅文牍,都熬到三更天,那样疲累的状况下,睡得沉没能及时逃脱也是可能的。再不然,也可能中了迷药昏睡过去,殒命火场。
贞元帝对着邓进的密信发呆半日,环视空荡荡的大殿,遽然难抑凄惶,悲恸堕泪。
是他大意了,他不该总想着刁难他,若他不走这一遭,也不会有此飞来横祸。
贞元帝咬牙,宣来东厂掌印刘能,命他速往通州去,协同邓进彻查此事。
若被他查出是哪个亲王做的好事,他定严惩不贷!
顾云容听闻顾同甫近来身子欠安,徐氏又分外想念她,这便轻车简从,去了一趟伯府。
入得大门,转过影壁,她正预备顺着婆子的引领往正堂去,抬眼却瞧见谢景与顾嘉彦遥遥在前,好似正在低议什么事。
她不想跟谢景打照面,当下止步,等着两人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