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开始,过了五月节,就是中秋,到时候又是一笔利息。光是这么寅吃卯粮,可不是个长事。”
宋氏道:“这我也知道,可是没办法,不如此,连眼前这关都过不去,就提不到其他。妹夫不是说,有办法帮我们么?我这可就等着你救命了。”
范进一笑,“办法我自然是有的,但是现在……不能说。要么你来衙门,要么你说个地方,我们平心静气,仔仔细细地说给你听。”
宋瑾的脸一红,嗔道:“没个正经话,拿这事当由头只想着欺负人。眼下你看看是什么时候?我这时候要是……要是去见你,怎么对的起阿翁阿姑。”
“瑾儿自己权衡,我不多言,我说过,我不喜欢勉强谁。但是想要听我的消息,就得按我的规矩办。与衙门合作的事,你或者世达兄谁来都行,全都可以办。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来,世达兄这么忙,还是不要劳动他的大驾。”
房间重又陷入沉默,两人相对无语,宋氏自成年以来,与不少男人周旋过,包括黄继恩、冯邦宁这等人物,亦能从魔爪下逃脱得保清白。因为丈夫的不忠,在与男子的交往中,也曾动过报复丈夫,寻一面首的打算。但每次真到要迈出实质性步子时,却又及时退回来,始终未曾逾越雷池。在丈夫面前始终趾高气扬的底气之一,也是在此。
那几次经历里,包括在句容差点和自家小叔有些手尾,都是在她控制之内。进固然能进,退也能退的干净,不给对方抓住什么把柄,也无从要挟她。那些男人飞不出她的掌握,尽在控制之中。
可是对于范进,她知道自己是控制不住的。这个男人的权力才智都非自己能及,如果两人的关系真的逾越了那条线,将来的后果如何,却是自己所不能控制的。她可以感觉得到,这个男人有野心,但是他的野心有多大,却是看不出来。自己赔上身子,到底能不能填满他的胃口还在两可之间,如果这只是个开始,未来对方以此为跳板登堂入室,将比黄继恩和冯邦宁加起来都难对付。
心内无数念头转来转去,一方面确信范进有着令自己家转危为安的能力,另一方面却又在考虑着,为了这个能力自己付出的牺牲是否过大。就在她百转千回,不能决断的当口,扣儿终于回来了。
仿佛什么都没看出来的丫鬟,将点心摆在桌上请范进享用,范进却没吃,而是问着老太爷的身体,得知依旧不见好转,亲戚们都不能探望后,摇头道:“看来今天是没机会探望杨老爷了,改日本官再来。替我向世达兄表示慰问,如果有什么困难,记得到衙门来找我。”
见他起身要走,宋氏连忙道:“大老爷别急着走,小妇人吩咐厨房为大老爷准备酒菜,用过饭或许就有时间了。”
“府上有此逆事,范某哪还能如此不知进退?只请夫人记得和老夫人那里讨个章程,这门亲事看看能否做成。当然,这也要问表小姐的意思,不能勉强。还有,这一两日间,还请府上派人到衙门里,把合作的事定下。事情很急,不能再拖了。”
宋氏将人送走,回内宅时,人便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到了晚上吃饭时,人也没什么精神。反倒是杨世达得知范进的合作意向后及是兴奋,他今天陪黄继恩磨了半天牙,又送了他几样古董,终于谈好了条件,六千两银子只提一千两,其余五千两多付三个月利息,就可以宽限一段时间再提。
由于县太爷来了这一趟,又承诺和杨家合作,这些亲戚大半放弃了提款,准备再观望一段时间。这一来银根的压力大为缓解,总算可以长出口气。等到熄灯时,杨世达看着妻子那光滑的脊背,柔声道:
“瑾儿,前几年为夫很是荒唐,你受委屈了……这回上用缎掉色的根子也在于我。那时候我正恋着张狗儿的浑家,嫌他碍眼,将他打发去采办染料,自己好去偷他老婆。不想他买回来的染料都是次货,闹了这么一场意外。现在想想,他那浑家又哪里比得上你?”
“如今家里这等模样,自是老天对我的惩罚。爹的身体已经注定好不了,以后这个家,就地诶靠你我支撑。我发誓,今后一定痛改前非,再不去做这些混帐事,咱们……重新开始。等我治好了病,就生几个孩子,好好过日子。娘子,我今后一定改好,你肯原谅我么?”
宋瑾只将背对着他,沉默不语,杨世达只当妻子还在生气不敢再说。可就在杨世达即将睡去的当口,宋瑾忽然转身抱住杨世达道:“相公,浪子回头金不换,只要你将来肯学好,为妻……永远等你。”
两人成婚以来,这还是宋瑾第一次如此温柔,杨世达既喜且愧,抱着妻子道:“娘子……我……我肯定学好,我发誓……再不做对不起你的事。”
次日清晨,两眼红肿的宋氏叮嘱着杨世达到衙门里去找范进谈合作订立契约,随即又将扣儿叫到面前道:“扣儿,我待你好是不好?”
“小姐待奴婢天高地厚,叫奴婢粉身碎骨奴婢也无二话。”
“不用那么麻烦,我现在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就行。去衙门,找范大老爷……谈合作。”
扣儿愣了愣,随即面色一红,“小姐……您……您为何让奴婢……”
“我想过了,相公不仁我不能不义,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杨家的媳妇,总要对的起阿姑阿翁。何况世达已经浪子回头,我更不能负了他。原本是想着豁出去不要脸皮,保下全家生计,如今看来不赔上身子,也可以有救,我就不能再去做那没廉耻的事。可是范大老爷那里的过门一定要打,如今就只有你才能救我。你总不至于见死不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