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尚楚提供的关键线索,灭门案三天后顺利告破,牵扯出一桩父辈恩怨,两个凶手是亲兄弟,协同作案,为了这一天已经筹谋了十几年。
收到结案报告的时候,尚楚正躺在店里打游戏,齐奇在电话那头不胜唏嘘,说这两兄弟吧也是挺惨的,小小年纪就死了爹妈,在外边流浪了好几年。
尚楚一通操作行云流水,一举拿了个五杀,激动地喊了一声:“漂亮!”
齐奇愣了半秒:“......我靠!花儿你有没人性啊!”
“什么跟什么,”尚楚说,“我和你说的压根就不一个事儿。”
“我说那兄弟俩,那么可怜,”齐奇啧了一声,“你就没点儿恻隐之心啥的?”
“没有,”尚楚背靠着躺椅,双眼盯着游戏画面,声音沉静,“我对凶手的凄惨身世没兴趣,这世上可怜人多了去了,我吃饱了撑的才把恻隐之心分给杀人犯。”
他现在闭上眼还能那个六岁孩子的死状,结案报告里说是这孩子给凶手开的门,还给他倒了一杯汽水。
才是刚上小学的年纪,什么也不懂,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坏人,热热情情地把客人迎进家门,最后眼睁睁看着至亲惨死,自己被一米多长的刺刀砍了十三刀,血把地砖都染红了,死后也不肯闭上双眼。
“你说的也是,”齐奇叹了一口气,片刻后又说,“这两兄弟和被害者一家原先是一个村的,他们爹妈相当于间接被死者一家害死的,兄弟俩当时在村政府报了案,结果却不了了之,这才走上了极端犯罪道路。”
“不相信法律的人,最终也会被法律制裁。”尚楚看着手机屏幕,忽然觉着游戏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挺好。”
“队长,”齐奇很少这么喊他,声音变得有几分沉重,感慨道,“这行干久了,我吧有时候也觉着脑子有点儿乱了,有时候加害者未必是坏人,受害者也未必就无辜,有那么多人不相信我们坚持的正义,那么法律究竟保护了谁呢?”
尚楚眸光一动,怔愣片刻后轻轻一笑:“小齐,你长大了。”
齐奇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就是随便说说......”
“这个问题吧,”尚楚说,“我也没想明白。”
“你也没想明白?”齐奇不敢置信。
“嗯。”尚楚点头。
以前他心高气傲,觉得甚至都不需要杠杆,凭自己一个人就能撬起整个地球。
他要考警校,要做警察,omega不被允许又怎么样,他认定的事情就非要做到。前面堵着再厚的墙他也要去撞,撞个头破血流也不后悔,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出丑,等着他痛哭流涕,他偏偏就不。
尚楚二十出头的那会儿觉得人就该这么活着,就是要有对抗全世界的勇气。他见过太多太多被轻视、被贬低、被羞辱、被质疑的omega,被家暴的妻子不敢离婚、被上司骚扰的下属不敢报警、被强暴的少年不敢反抗、被歧视的员工不敢辞职......二十多岁的尚楚义愤填膺,上下奔走,拟了不知道多少关于完善保护omega相关权益的提案,全部石沉大海,无一例外;他找那些被伤害过的omega实名签字,希望能够获得支持,竟然也通通被拒绝。
他被拒绝的原因只有一个——没有用的,得到了白纸黑字写着的条款庇护又有什么用,法律就能真正的保护他们吗?
见过了更多人、经历了更多事之后,三十岁的尚楚渐渐开始明白,他哪能希冀所有人都活的像他一样呢?
他可以撞破了脑袋也不怕疼,他能受得住那些诽谤和非议,他有孤注一掷的热忱和决心,但他也要允许别人怕疼、允许别人脆弱、允许别人胆怯、允许别人自私、允许别人为了自我保护而把锋利的刀尖磨钝、允许别人选择走一条和他大不相同的路,这本来就不是他们的错。
这个世界会慢慢变好的,可能会有点慢,但一定会好的。
就像他成为了警校有史以来第一个omega,但他一定不是唯一一个,下一个勇敢的omega少年也许已经在路上了,尚楚再相信不过。
外头传来汽车鸣笛声,尚楚一听声音就知道是白艾泽来了,对电话那头说:“不和你瞎侃了,挂了啊。”
“哎别啊!花儿你赶紧开导开导我——”
“开导你大爷,等你三十岁了自然就想明白了,老子没空,挂了挂了!”
尚楚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薯片包装袋塞进抽屉,又抽了张纸巾把先前吃辣条滴出来的红油擦干,门帘被缓缓掀开,尚楚把纸巾揉作一团丢进垃圾桶,挺胸收腹坐的端端正正,露出一个乖巧可人的笑容,招财猫似的摇了摇手:“亲爱的白sir,欢迎光临熊哥大药房!”
然后,他上扬的嘴角僵住了。
白艾泽怀里抱着一个小东西,穿着小棉袜子,脚丫子比他手掌心还要小。
“这什么玩意儿!”尚楚眨了眨眼。
白艾泽有些无奈:“孩子。”
那小东西扭了扭肉乎乎的身子,尚楚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小孩儿,打不得又骂不得的,一张嘴就知道嗷嗷哭,烦得要死。
他蹲在躺椅上,警惕地看着白艾泽怀里那一团小东西,就和放炮仗似的嘀咕个不停:“谁的孩子啊?你的啊?你和外头哪个姘头生的?”
“什么和什么,”白艾泽哭笑不得地解释,“第九个死者,那个赌徒的孩子。”
白艾泽抱着孩子往柜台这边走过来,尚楚立刻抬手拦住他:“等等等等!你别过来!你把这玩意儿带回来干嘛!”
“已经联系了这孩子的其他家人,他姑姑在西南农村,已经买车票赶过来了,”白艾泽说,“我们先照顾两天。”
白艾泽把孩子抱到尚楚面前,尚楚伸长脖子瞅了两眼,估计那赌鬼平时也顾不上养孩子,这小孩儿看着也就四五个月大,不像别家小宝宝那样白胖,小脸蛋又瘪又红,皮肤皲裂,窝在白艾泽怀里,叼着个奶嘴一个劲儿**,看着怪可怜的。
尚楚心一软,不自觉放低了声音:“你说现在这些做家长的,忒不负责了,没准备好当爹当爸就别生,孩子又有什么错。”
“阿楚,”白艾泽眼底浮上笑意,“抱抱看?”
尚楚立即缩回脖子,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小娃娃咿咿呀呀地叫了两声,伸手抓着白艾泽的衣领,白艾泽笑了笑,伸出手指点了点小娃娃的脑袋:“乖,别闹。”
尚楚还是头回见白艾泽对除了自己以外的人这么温柔,突然觉着有点儿酸溜溜的,抱着膝盖哼了一声。
“局里那么多养过孩子的,干嘛偏让你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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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楚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
这小娃娃就认死了白艾泽一个,别的人一碰就哭,嗷呜嗷呜的能把天花板掀了。
“祖宗,您能别嗷了吗?再嚎就把狼嚎来了!”
白艾泽在洗澡,小娃娃扒着地毯,边哭边往浴室那边爬,小胳膊小腿还挺执着,一个劲儿地往前扒拉。
尚楚盘腿坐在地上,一只手指勾着小娃娃的衣领,眉毛一挑,悠悠哉哉地说:“你爬啊,爬啊,翻山越岭去,去呗!”
小娃娃估计是发现了自己怎么爬也前进不了一步,停下了哭啼,猛地扭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