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笑谑声忽然响起,一柄折扇挑起珠帘,碎玉相击,悦耳动听“姑娘啊姑娘,我是如此的思慕着你,你能否停下你那急行的脚步,等我喂饱这桀骜的马儿,追上你的身影。姑娘啊,你可知你那盛大的婚礼是多么的让我伤心。”
靖安含笑听他戏言,眉眼盈盈处都是浅浅笑意:“我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让我家阿颜这样倾心,思慕不已,皇姐为你求去。”
楚颜亦是笑道:“好啊,可是皇姐,她若是看不上阿颜怎么办,她若是想另嫁他人怎么办?”
“这都城儿郎,哪一个能俊过我家阿颜去?”靖安难得的开起玩笑来,反手取了楚颜手中的折扇,用扇柄挑起他的下巴笑道“莫不是吾家阿颜太俊,让人家姑娘都惭愧了去。”
话一出口,对上楚颜那双惑人心魂的眼睛,靖安心下一惊,脸上便有些怯了,她一时忘形,竟忘了阿颜是最不喜欢别人拿他的容颜玩笑的。靖安的手抖了抖,却被楚颜一手握住,取回了扇子,那少年竟还是含笑,不曾如她想象的那般,拂袖而去。
楚颜嘴角微翘,亦是暖意融融,坐在一旁:“啧啧,皇姐这般模样若是让那些个世家子弟,青年才俊看到,还有哪个敢娶?”
“不敢就不敢”靖安不在意的继续翻看着手中的书“姻缘原本就是不能强求的。”
在那已经恍然如梦的上一世里,她想过许多,她到底哪里不如王婉了,可直到最后才明白,未必是她有多不好,也未必是王婉有多好。不过是各花入各眼,王婉先入了谢谦之的眼,进了他的心罢了,所以无论她花多大的力气,他看不到也是白费。
“皇姐看得倒淡”听她这样说,楚颜倒是说不明白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了,她不在乎他自然是高兴的,可一想到只有他一人为这事抓心挠肺的,就有些莫名的不甘啊。
“皇姐在看些什么”听得他问,靖安随口答道“哦,太傅送来的,大约是近来落下课业吧”至于那些她无比熟悉的字迹,靖安自然知道是谁的,王俭太傅还是一如既往的爱重着谢谦之这个学生呢,只是这一世呢,王婉的命运改变之后,谢谦之还是会一如既往的护着她吗?还会不会为她和自己的恩师反目成仇呢?
而最让她难以放下心的莫过于那个孩子了,前世里,那个孩子的血明明不可以和自己相溶,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皇室血脉,那个孩子难道真的是……
靖安的脸难以克制的紧绷着,唇抿成一线,如果真的是她想象的那样,日子永远不会这样平静下去的,她所想要的一切回到最初,她想要的平静,都是要在付出血的代价之后才能得到的吧。
“皇姐!”手中的书被抽走的时候,靖安才反应过来,她并未在意,所以也没注意到楚颜越来越沉黯的脸色。
“美人如花隔云端?”楚颜斜挑眉眼,意味深长的看了靖安一眼。
靖安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回去,怎么了,难不成阿颜以为这美人是她不成?那可是谢谦之,从一开始就对她敬而远之的谢谦之。
楚颜状似随意的又翻看了两眼,就递给靖安了,靖安正吃着茶点漫不经心的顺手去接,忽然听到“啪”的一声,这才疑惑的抬起头来。
楚颜的笑容万分无辜:“皇姐,你怎么不看着点接,这可不赖我。”
靖安顺着方才声响传来的声音,倚着栏杆向下一看,那书已经沉入水底,字迹模糊了。她方才是在水面上接的吗,这个角度,分明是抛下去的吧。
靖安近乎无语的回头看向楚颜,见他一副泰然自若,面不改色的模样,只觉得隐隐好笑,也说不出什么责备的话了。
“我记得七月十八就是外祖生辰了吧,阿颜可想好怎么办了吗?”前几日表姐入宫,靖安也想起这事来,只是一直没来得及与楚颜提。
“母后说你身子方好,就不要操劳了,这事交予我们就是了,你只管那日打扮的喜气洋洋的去讨外祖他老人家高兴就好!”楚颜手执折扇,轻敲靖安的额头。
“啊!”靖安捂额,恼怒嗔道“楚颜,你是越大越没规矩了是吧,我可是你姐。”
天光微熹,一缕霞光破云而出,天边染上淡淡的胭脂色。
书言捧着铜盆汗巾进来,如同往日一般轻叩房门“公子,醒了吗?”
“进来”谢谦之的声音一派清明,全然没有初醒之人的暗沉与嘶哑。书言走到床前扶着谢谦之坐回轮椅上,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公子比前些日子还要消瘦了些。
如平日一般有条不紊的梳洗一番,书言照旧取来了谢谦之平日里穿的衣物,他的衣物一贯以鸦青、竹青、玄色、灰色为主,一如其人的低调与儒雅。
“书言,换那套青白色云纹直裾来”谢谦之却忽然回头道,他说得极为平静,可落在书言耳里却是惊讶万分的,公子他素来是不在意这些的,衣着也鲜少有亮色。
“去吧”谢谦之仍是那副温文儒雅的模样,如果老师记得不错,靖安今日就该去凌烟阁上学了吧,今日,多好啊,正是七夕呢。
谢谦之不禁笑了笑,窗外天光破晓,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第二十三章
晨曦透过洒金的帘幕,碎成缕缕柔光,清风拂动着廊下的风铃,惊醒一室静谧,这是个再美好不过的早晨,草木飘香。
身后的侍女穿着新做的五彩间色齐胸襦裙,淡绿上襦,衬着少女活泼灵动的脸颊,美丽动人,她一双灵巧的手穿梭在靖安乌黑浓密的长发里,动作温柔,不一会儿就挽出随云髻来,竟是比那些年纪大的丫头还要快些呢。
“这是今年七夕的新衣吗?”靖安信手推开窗,看那些宫人多半也是做此打扮。
“回公主话,正是呢,前几日尚衣局才分发下来的”那小丫头笑得眉眼弯弯,似是得了多么不得了的好处一般。靖安见她这般模样,不禁也是一笑。
这丫头是母后前几日给她的,说她长得讨喜,手也灵巧,跟在她身边做个梳头丫鬟吧,她想想也就应了,这样看来也不算什么坏事了。
巧儿也小心的打量着这位荣宠不衰的公主殿下,她的轮廓不像皇后娘娘那般温和,倒有些像她远远望过几眼的皇帝陛下,透出些威严的味道。五官说不出美还是不美,但却能叫人一眼就记住了,此刻她阖目养神,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仿佛根根可数,眉心有些皱痕,透出些疲倦。巧儿忽然觉得这位公主和皇后娘娘未必是不像的,至少那周身萦绕的安宁沉静的气息如出一撇。
听说皇后娘娘要把她给公主时,巧儿其实很害怕,她只给娘娘梳过一次头,却知道娘娘性情是极好的,她想留在安宁宫。而靖安公主,听说她不久前才重罚了和她一起长大的两个丫头……可现在看来,这位殿下也并不像传闻中那样,至少是很好伺候的。
“殿下,尚衣局的新衣送来了!”重重帘幕外,隐约可以看见跪立的身影,靖安抬头道“进来吧。”
两侧的宫人挽起纱幔,竹韵低着头恭敬的把衣服呈到靖安面前,靖安抬眼看了看,鹅黄色通肩绣上衫,配上白金麒麟的下裙,绣工精巧。
“更衣吧”靖安看了眼跪在地上还有些战战兢兢的竹韵,垂下眼淡淡说道。
额点花钿,腰佩禁步,颈上再压一副多宝璎珞,靖安看着镜子里的少女模样,竟有些不自在起来,她有多少年没做这样的打扮了。
“殿下,掌事嬷嬷到了”靖安这厢才打理完毕,宫人就掐好时间回禀道“进来。”
“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掌事嬷嬷端了两个样式精巧的盒子上来,打开其中一个盒子里面尽都是些蜘蛛“今日七夕,请殿下抓蛛乞巧。”
“七月七日,各捉蜘蛛于小盒中,至晓开;视蛛网稀密以为得巧之侯。密者言巧多,稀者言巧少。”
“就那只吧”靖安随意点了只,让那嬷嬷抓了,想着今日事多,也就不耽搁了,草草用了早膳,就往凌烟阁去了。
“公子,今日可真热闹呀!”书言推着谢谦之迈入宫门,只见来往宫女个个笑意盈盈,身上穿得多半都是齐胸襦裙,只是依品阶不同,分了单色、双色、三色至五色,行走间更是衣袂翩然,宛如云端。
一路走来,宫中处处都系着锦带华灯,而最显眼的莫过于今晚用来供妃子帝姬穿针乞巧的锦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