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2 / 2)

长命女 我想吃肉 3550 字 13小时前

“是呢。”

“那你呢?”桓琚走偏了题。

梁玉心里有点幽怨的,还是大方地说:“先买地嘛!人能不成亲,不能不吃饭呀。趁现在,地便宜。”说着,脸上又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桓琚察觉到了问:“怎么了?”

梁玉小声道:“有一件怪事。”

“哦?”

“可奇怪了,您看啊,我们乡下人都知道,越到秋收的时候,人越不会卖地。买家能赚一季粮食,是吧?”

“对。”

“越是丰年呢,地越贵,闹灾荒的时候,地就不值钱了。有那些不积德的,就专一趁着灾年买地。”

桓琚的脸沉了下来。

梁玉觑着他的脸色又说:“今年就奇怪了,年景很好,我都打算多出钱了。没想到会这么便宜,都有些不敢买了。圣人,您说,还能买吗?”

桓琚“唔”了一声,伸手敲了敲御案。程为一悄悄冲梁玉使了一个眼色,微微点了点头。

梁玉还不知道桓琚的想法,也是权作试探之意。见程为一点头,便知道这是个内应,且自己这样讲是没有问题的。

【本来么,圣人原本就是想收拾这些尾大不掉的货,你们越哭,圣人或许会觉得用酷吏用得对了。杜家、赵家,不用酷吏能那么快的收拾下来吗?但是圣人要的始终是一个“稳”字,得从这里下手啊。】桓琚到底没说还能不能买,只让梁玉先回去。梁玉也就坦然离开,行至宫门,却见一个高大魁伟的男子骑马过来。见了她,从马上滚落下来。梁玉瞥了他一眼,只见此人相貌堂堂,一部修剪得整齐的胡须,是一个美男子。看服色,该是进京轮番的军官。

这人眼神有点儿直,梁玉皱一皱眉,心道,这眼神可真讨厌。闪身上了马车,却见吕娘子一脸呆滞死死抓着帕子。

梁玉放下车帘,低声道:“吕师?”

吕娘子一把抓住了她:“方令!”

“啊?你说什么?”

“方令,我前夫,刚才骑马过去的那一个,原来他从军了。”

第90章 天公地道

【原来是他!怪不得眼神那么讨厌呢!】梁玉想起来了,因凌贤妃多事吕娘子解释过与前夫的纠葛, 前夫是个浅薄的家伙。此后便不再有关于这个人的讨论了。

吕娘子从不主动提起她前夫。一旦厌恶一个人到了极致, 是连一丝相关的消息也不想听到、连名字也不想提起的。吕娘子也不认为方令是一个威胁, 双方撕破了脸, 她拿回了嫁妆, 方家也吃了亏, 还理它做甚?她对梁玉说,自己的恩怨已经清了,也不用梁玉做什么,是真心话。

梁玉对她还算放心, 不放心她也放心袁樵的父亲。且追问别人的伤心事总不好, 直到现在梁玉才知道吕娘子前夫姓甚名谁。

【想必是想攀高门不幸前路不通, 于是改了行?】梁玉点点头,问道:“是那个身材高大,留着胡须, 长得还不错的男人吗?”

“就是骑着枣红马的那个, ”吕娘子有些恍惚, “看起来他如今处境不错, 三娘, 我倒不是怕他, 而是……他家与袁家恐怕有点仇。”

梁玉哑然。这仇还真是不小, 先拿了个“假名门女儿”去骗婚, 后头离婚了还一分钱的嫁妆也没给方家留下。

“我要找人盯一盯他。”吕娘子仿佛是下决心, 实则是为了寻求一个支持。入京以来, 尤其是史志远事件之后,她的脚也落到了地面上,不敢再瞧不起人。她还有一块心病,方令的笔迹与穆士熙极像。万一被酷吏借题发挥,不知道又有什么人要倒霉了。

梁玉不担心笔迹的事情,却也认为方令如果真如吕娘子所言,确实是个变量。桓琚办穆士熙、办杜皇后,甚至现在清理大长公主的“失误”,都有酷吏的影子,唯独军中事务不令酷吏染指。现在又在桓琚换人的当口,有这样一个有旧怨的人出现在要紧的地方,是需要关注的。

敲敲车壁,示意可以启动,待王福甩开了鞭子,梁玉才问:“吕师自信能盯得住,不被发觉?”

吕娘子道:“盯这些人也不难,与‘四凶’一样,这些人是很难守口如瓶的。即使只有心腹才能参与,心腹也有泄密的可能。他们自己有姬妾,心腹里难免会有姘妇。”直接对付这些人困难,对付他们的心腹难度就会降低,对付心腹的姘妇,难度就要再降。一大串阴谋里,只要其中一个参与者的一个心腹对女人嘴不严,这件事情就会被有心人察觉。

梁玉认真地问吕娘子:“吕师,恕我无礼了,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吕娘子脸上一红,低声道:“说起来,也是我年少无知,早知这样,哪怕以死相抗呢?我那亲爹也断不会让我嫁过去的。”

当年方令真是个英俊的年轻人,吕娘子一不小心被这张脸晃了眼,从此铸成大错。方家对错娶了个姓吕的女人悔恨不已,又畏惧吕娘子生父的权势,不得不忍下这口腌臜气。方令不在乎门第,但只要美人,新婚时一看新娘子相貌平平也是失望得紧。

吕娘子初时是揣摩夫家的喜好,一意要得上下的喜爱,好好过个安生日子。她毫不吝惜金钱,给婆婆嫂子大小姑子添首饰裁新衣,给仆人发赏钱,她的嫁妆丰厚,陪嫁的衣料首饰皆是贵重新颖,金银份量足不掺假。她颇善理家,也善理财,还筹划为婆家扩充产业。

她以为自己表达了善意,日久见人心,总能与夫家相处得好,过不多久就发现,愿望是美好的,也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给和尚上肉,逼道士吃牛,再好吃也结仇。吕娘子绝望了,转而去求了亲爹,亲生女儿难得求自己,亲爹也为女儿撑腰,吕娘子接掌了方家的大权。

方令的母亲也是个厉害的妇人,所谓给吕娘子大权,不过是内宅的简单事务。方令弟兄三人,长兄叫方尉、弟弟叫方天官,方尉已经娶妻了,婆婆将上游卡在长媳手里,让次媳干瞪眼。吕娘子也不计较这个,月钱要分发了,她先将钱扣下来——给方令买婢妾。

方令嫌老婆丑不归家,整天在外面与美貌妇人厮混。不管是乐妇、娼妇能沾的都要沾一沾,乃至于发展到挑逗良民家的妻女。吕娘子也不管,只管拿着方家的钱往下砸,先一口气往方家拉了五个乐妇、□□,一人一辆彩车,吹吹打打接进家门。

其实方令从未将露水姻缘当真,银货两讫,他穿衣走人。直到听说自家有“喜事”,回来却看到自己新娶的娘子正在跟他的父母开战:“父母生养他二十年,有律令撑腰尚且无法管束,我一个妇人,怎么敢‘管束’丈夫?只好顺着他的意来了,他爱美妇人,我便为他买了来,您若心疼这点子钱而误将他引回家的事儿,我也没别的办法了。依旧还叫他在外面醉生梦死好了。只听说过教子无方的,没听说过教夫无方的,总是我命苦!”

在吕娘子眼里,方令唯一的一条好处大约就是“不打女人”,说也说不过,打又不能打,憋屈着让她在方家里横行。吕娘子心眼够使,如果只进行不计后果的破坏的话,威力要翻番再翻番,那几年,方家鸡飞狗跳不得安生。直到吕娘子的亲爹死了。

接到讣闻,吕娘子就知道情况不大妙。方令的父母、兄弟等看她的眼神已经从厌到恨了,赶紧动用了收买的眼线——方令的心腹仆人的姘妇,得知对方要对她发难。“纵然打死了二娘,也不算个大罪过。”

吕娘子从此饮食都是自理,一口也不沾方家的,出行都要带人,护卫不少于两个。先有动作的是方令的父母,他们先是讥讽她父亲不详,又说她没有教养,吕娘子待要反讥回去,脑子里划过了几条诸如杀妻是什么罪过、杀儿媳妇又是什么罪过,儿媳妇顶撞公婆之后被打死又能有什么样的公道之类。一句话也没回,唯唯诺诺回房,连衣箱都没带就跑了。她从来不是善茬,手里握着方家不少阴私事,为了这个方家也得弄死她。

接着就是和离,就是袁籍出面给她把嫁妆拿了回来,让她自己过活去。吕娘子抹了一把泪:“府君于我有救命之恩啊!”和离如果不成,方家抓她一个擅自逃家的妇人回去打死,那就更有道理了。她还没有了正经娘家,死了也没个娘家人给她撑腰。当时吕娘子的心里满是恐慌与随之产生的恨意,也深信只有权势可以保命,如果袁籍不是主官,他为人再好,她死了也是死了。

袁籍认为,只闻夫教妻,不闻妻教夫,老婆有了错,头一个就是丈夫的错。且方令“帷簿不修”、“好色无厌”,也不是个正派人,什么样的妇人都沾,可见家教也不好,两下都不愿意过,那就和离好了,非要闹出人命来吗?被上官欺压,就将气撒在女人身上,是男人丈夫所为吗?

离了吧,老婆带嫁妆走人!夫家本该给一笔赡养费,吕娘子这闹得也不大像话,也别再让方家吐更多的钱了,你直接走了吧。

吕娘子极识时务,请袁籍帮忙点了自己的嫁妆单子,收拾箱笼扭头就走。临走还扔下一句话:“这几年扔在这府里的金银细软,都当赏乞丐了。打棺材也好、裁寿衣也罢,随你们怎么使。”

梁玉听完,中肯地做了一个评论:“定这门亲事的人怪缺德的。”吕娘子从头到尾身不由己自不用讲,方家也是真的被骗婚的。发展到后来,始作俑者寿终正寝,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大好事,留下活人在这世间接着开仗。如果吕娘子与方家双方都理智又克制,互相体谅也就罢了,双方又都不是宽容的人。一个就只敢欺负孤女,一个就死命的折腾。

吕娘子道:“他就没有德行这个东西!”

梁玉道:“现在不宜再生是非。”认真说起来,方家不厚道,但是扳倒了算旧账,吕娘子肯定吃亏。梁玉能供奉她优越的生活条件,却无法做她报复的靠山,方令却有律条背书。如果吕娘子真的占理,袁籍当年就会把能办的事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