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华丽精致的闺房,这也是顾还卿所熟悉的,因为这正是原主的绣房,就见初一坐于铺陈锦被的绣榻上,年轻的阙奶娘跪在床铺上,正对着初一。
屋子里一个闲杂人等也没有,阙奶娘正帮初一往脸上敷着易容之物,嘴里念念有词:“小公主,这易容面具也戴不了几年了,慢慢的便可以恢复你自己的原貌了,仙婆的手艺真是没说的,每次换一张都会悄悄改变一些。”
此时的初一已年约十岁,除下易容面具,她的脸庞及五官都比死去的慕还卿不知好看多少倍,许是女大十八变,长大了的她,跟她四五岁的样子也大相庭径。
戴上易容面具后,镜子里的初一已有些接近自己的原貌,但仍有些像慕还卿。
顾还卿此时的心里跟明镜似的,慕还卿死后,初一冒充她进了慕府,一直戴着易容面具。但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初一脸上的易容面具随着岁月的流逝,也在悄悄起变化,变的越来越接近她自己,将慕还卿的痕迹越抹越淡。
及至觉得不戴面具也没有人怀疑时,初一便恢复了自己的容貌,彻头彻尾的用起自己的真脸。
这也很正常——有许多人长大后,跟小时候判若两人,特别是女孩子,小时候一个样,大了一个样,但没人会怀疑这其实是不同的两个人。
这时候,她听见阙奶娘对初一道:“小公主,咱们该练功了。”
顾还卿心里一跳,觉得最紧张的时刻到来了。
她又听见阙奶娘说:“小公主是我见过练武最厉害的小姑娘,这《娑罗双生》你才练了两三年,已有所成了,比你娘不知强多少倍,假以时日,你娘未必是你对手。等以后你脑中的禁制解释,哈哈,那你可就不得了了。”阙奶娘笑了起来。
《婆罗双生》?不是《娑罗涅槃》吗?
顾还卿心想这阙奶娘是不是口误,说错了。
但她又似乎记起来,阙奶娘说过好几次《婆罗双生》,她越发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不等她弄懂想通,画面又一变,竟是阙奶娘教她练起功来。
她只看了一眼,记忆瞬间如潮涌,纷至沓来——关于《娑罗双生》的练法,她早烂熟于胸。
原来,她早练过,只是被下了禁制,所以一直未曾想起来!而且《娑罗双生》和《娑罗涅槃》的小功法一模一样,同样是六阙,同样练过这六阙而不吐血者,才能有资格练《娑罗双生》。
可是,为什么同样的功法要叫不同的名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奥秘?
问题多的像一团乱麻,偏偏这些画面中,初一并不提问题,只是默默的听着,像个傀儡。
顾还卿思前想后也想不明白,一时着恼,忍不住想踢初一一脚,让她别像个死物一样,奈何才有这种想法,她的腿瞬间传来一阵剧痛!
一时之间,恍若有无数根钢针齐齐刺入她的骨头,痛得她浑身直抽搐,她低低惨叫一声,发出痛苦的呻吟:“妈妈,好痛啊……!妈妈,我好痛……妈妈……”
不知怎的,一喊妈妈,她的眼泪就情不自禁的滑落,如断了线的珍珠,怎么止都止不住,而且觉得腿更疼了。
就像小孩子摔了跤一样,原本只有一份疼,可一喊妈妈,那疼立刻变成了十分……
“亲亲,你怎么了,哪里痛?”有人急急忙忙把她抱入怀里,语气里的焦虑与担忧毫不加以掩饰的倾泄而出:“哪里痛,你告诉我啊,别哭好不好……你别哭啊……”
是姬十二,顾还卿怔了怔,停止了呼痛声,只是眼泪一时三刻还收不住,汩汩的顺着紧闭的眼角成串的滑落。
抱着她的姬十二看着这一幕,只差给她跪了!他整个人连着一颗心,似乎被她的眼泪腐蚀出一个一个的小洞洞,同样汩汩往外冒着血花,令他痛不欲生,几近窒息。
这不是要他的命么!世上再没有比这更重的刑罚了!她再哭,他也要哭了……
他既心疼又怜惜的给她抹着泪水,声音不可抑制的带上一丝哭腔,很害怕很恐惧,怕她有什么事:“亲亲,你哪里痛?你快告诉我啊……”
他忧心如焚,忍不住对着门外喊道:“裘浚风,死进来!”
裘浚风:“……”
痛意慢慢的消褪下去,不如刚才那么厉害了,顾还卿缓缓睁开眼睛,屋子里极亮,她有点不适应,于是闭了闭才再次睁开。
姬十二紧张地注意着她脸上的每一点变化,乃至她的一举一动,抱着她的动作仿若抱着一尊易碎的水晶,都不敢用力,语气异常的小心翼翼:“你怎么样?还痛吗?”
顾还卿伸手想揉眼睛,嘴里嘟囔:“什么时辰了?我昏过去多久了?”
她的声音沙哑,脸色也不好,但是能说话,没有喊痛,也没有哭泣,姬十二提得紧紧的心才放下。
他格外怜爱地伸手抚了抚她的脸,然后一手抱着她,一手接过裘浚风递来的茶盅,温柔地送至她唇边,轻声说:“先喝点温水,这会是辰时,你已昏了两日。”
“……”顾还卿——这么久!
她赶紧抬眸去看姬十二,发现他脸上的青紫斑纹已消失,恢复了原本的肤色,只是脸上还有数颗水痘,不过那水痘已呈现萎缩的样子,不是原来的泪泡状了。
“你……”
她觉得问姬十二没用,又转头去找裘浚风,裘浚风正好来给她把脉,她立刻问道:“裘医仙,他这样子过了危险期没有?你不是说只要撑过两三日……”
裘浚风一脸严肃地打断她的话:“他暂时没事了,现在有事的是你。”
听说姬十二脱离危险了,顾还卿长长了松了一口气,可裘浚风说她有事,她很不解:“我能有什么事?”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没长痘痘,顿时放心了,可又担心自己仪容不整,立刻道:“我想洗脸,我脸上只怕脏死了。”
这时候,她才发觉自己仍然在姬十二的房间里,人也还在姬十二的怀里,忙挣扎着要起来。姬十二却抱住她不放:“你先别动,你的脸我已经帮你洗过了,早晚各一次,干净的很,你不用担心。”
但是……顾还卿却发现了异样,瞪着裘浚风道:“我的腿怎么了?”
她神色微变,当即在姬十二怀里坐起身,想去摸自己的腿,却感觉自己非常虚弱,浑身的骨头都是软的,而且动的时候牵动双腿,那股钻心的痛又向她袭来。
她疼的蹙紧眉头,抬头便开门见山的问裘浚风:“我的腿是不是残废了?”
“没有,你别胡思乱想。”姬十二将茶盅放到床头柜上,跟着把她往怀里拢了拢,轻声道:“只是你帮我输真气的时候出了点小岔子,为了不影响你全身的经脉,裘浚风索性用银针帮你把紊乱的内息逼至你的膝盖以下,你方才喊痛,只怕就是腿疼。”
“是我疏忽了。”他握着她的手轻轻捏了捏,神情满是自责:“都怪我不好,若非因为我,你也不会遭这个罪。”
遭不遭罪倒在其次,如果遭点罪能帮姬十二渡过难关,顾还卿觉得那是赚了,只是她也担心自己已经残废了,姬十二这样说只是安慰她而已。
裘浚风的话比较有权威性:“残废倒没有,你体内紊乱的内息只要用点时间,早晚会导顺,这个不是问题,只是你暂时会不良于行,可能会给你带来一些不便。”
“不骗我?”顾还卿再一次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