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还卿掀起长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撩衣摆,抬腿踏在棺椁上:“你以为,龙女真躺在里面的话,我会任你坐于她的棺椁之上,对她大不敬?你未免以太瞧得起你自己了,以为我真的杀不死你吗?或者以为你真练成了不死之躯?”
“……顾还卿,你究竟把龙女藏哪儿了?”花非花悖然大怒,几乎声嘶力竭。
顾还卿无动于衷地把玩着自己腰间的香囊,语气淡如轻风:“想要龙女,可以,我仍是那句老话,带我去见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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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丽娘快疯了!这闭关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以前她只见父亲闭过关,自己则从未有过。
关键是她并非真闭关,无非是做个样子。
但为显逼真,也为了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她整日呆在这间专为轩辕王妃量身定做的密室里,一步都不能出去,连个陪着她说话的人也没有,打发时间的东西,只有女红和一些书卷——还是何以春怕她寂寞难熬,瞒着人给她送进来的。
这与坐牢有什么区别?陶丽娘觉得一点区别也没有。
她甚至觉得,闭关比坐牢更难敖,好歹坐牢是因自己犯了事,活该受牢狱之灾,毫无情理可讲,但闭关,她一个活生生的姑娘家,又不爱练武,却被迫在这儿不见天日,不是活受罪是什么?
她都千百次的问何以春,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奈何何以春每次都是简洁有力的回答她:“还早。”
每每听到这句话,她就想死……
与陶丽娘一样想死的还有熊氏兄弟,眼看要进三月了,少主在沙场大展拳脚,已经打了无数次胜仗,可王妃还未出关!
姬十二从那次夜袭敌营,杀了夜焰的主将魏严之后,他便从玉斗关步步逼近夜焰,已打到夜焰的堰城去了,彻底实施了他“不管文斗还是武斗,不管是打架还是斗殴,一律要在别人家里斗,这样无论输赢,最后都不会破坏自己家里的物件”的行事风格。
可他越打胜仗,家书就越多,熊大都忍不住怀疑,他之所以这么卖力的攻打夜焰,想为轩辕族报仇雪恨固然是一个方面,另一个让他这么积极的原因,恐怕是他迟迟等不到他的女人去找他,于是失去了耐心与耐性,想速战速决,一举拿下夜焰!然后好早日回家见心上人。
熊大丝毫不怀疑姬十二的能力,攻下夜焰是迟早的事——不论夜焰有多么强大,十年磨一剑,轩辕族这把复仇之剑已磨了百来年,锋利如神兵利器,气势如虹,锐不可挡!
不得不说,不愧为看着姬十二长大的人,熊大把姬十二的心思摸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不要怪他敏感,他总觉得王妃出了事,只怕闭关没那么顺利。
他忧虑的不行,生怕姬十二回来找他算帐,怪他没有照顾好王妃,然后一剑劈了他……
可越怕什么就会越来什么,在他忐忑不安的吃不下睡不着时,何以春找上了他们兄弟俩,极缓慢极缓慢地道:“王妃……王妃闭关不顺利,身体受损,须得好生调养,一时只怕出不了关,也不能去找少主了,你们马上出发去找少主吧,好好保护少主……我们等你们凯旋归来。”
“……”熊大。
“……”熊二。
熊大熊二只觉人头不保,他们一定会被少主砸死的!相较于他们如丧考妣,陶丽娘可谓心花怒放,欣喜若狂。
她忍不住拉着何以春的衣袖,兴高采烈地追问:“我真的可以回去了吗?再也不用假扮王妃了?真的可以吗?”
何以春默默颌首:“是真的,你随时可以离开京城,沧海宫的人会护送你回去。”
“哦,真是太好了,我再也不要呆在这里闭关了,快闷死我了!”陶丽娘高兴的手舞足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何以春瞅着她戴着面具,与顾还卿神似的面孔,心下一片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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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明月屡次跑轩辕王府遭拒后,她便开始三不五时的跑樊府,说是去拜访樊夫人,实则去见樊仪琳,在一些贵夫人的宴会上,她也刻意接近樊家,尤其对樊仪琳,那更是视如亲妹,对她爱护有加。
樊仪琳只觉受宠若惊,在未发生“测谎”事件之前,她虽非什么金枝玉叶的公主,可也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命运的宠儿,凭着显赫优渥的家世与做贵妃的姐姐,她走哪都受人欢迎。
然而自从她被姬十二证实撒谎之后,她的好名声与良好的闺誉便一落千丈,走哪都被人指指点点,对她说三道四的人也不少,连皇上和樊贤妃都拦不住那些私底下对她议论纷纷者。
此种情况之下,她只觉无脸见人,什么姑娘家的体面也没有了!悲观和面对别人的嘲笑的时候,她也曾想过一死了之,以免沦为别人的笑柄。
但不知为什么,每每动真格的时候,她却始终对自己狠不下心来。
且这个时候,她虽然还在心里偷偷喜欢和爱慕着姬十二,可相思病却莫明其妙的好了,人也健健康康的,能吃能喝,再让她去死,她觉得怎么也下不了手。
樊夫人怕她寻短见,不止一百次的劝她:“好死不如赖活着,凭咱们樊家和你姐姐,还怕以后找不着更好的人家吗?那些闲言碎语是可恶,若非你爹德高望重,在朝中门生甚多,只怕那些碎嘴的八哥要把咱们樊家人损的一钱不值。但你回头想想,若你真死了,是一了百了了,人们可能还会同情你,可那些要看咱们樊家笑话的人,你这样做正好称了他们的心!”
“比如轩辕王妃。”樊夫人阴沉着脸,恨恨地道:“她只怕日日夜夜都巴不得你快点死,你死了,她正好去了眼中钉肉中刺,以为自己往后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咱们凭什么让她那么得意?就她那种蛇蝎心肠的女人,一个只会不择手段害人的下人之女,凭什么能当尊贵的王妃?凭什么能当沧海宫的少主夫人?凭什么让姬十二那么维护和宠爱她?”
“她算哪根葱?”
樊仪琳不明白母亲为何那么恨轩辕王妃,之前不是都好好的吗?可自打她病好之后,母亲但凡是提起轩辕王妃,言语之间都带着一股咬牙切齿,欲除之而后快的味儿。
她弄不懂,但不妨碍她听懂母亲的意思,是啊,她是想死,可她又舍不得姬十二,现下她若死了,姬十二不会为她掉一滴眼泪,过两年,未必还记得起她是谁。
她嫁不成姬十二,便是远远的看着他也好啊,死了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人一旦有了退却之心,那死的心也就淡了,何况有家人的维护与支持,难关也便不是难关了。
只是,她还是不敢外出,怕看到人们讥刺的眼神与刻薄的言语,以前与之交好的大家小姐们也多不来往了。
世上本就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居多,一时间,樊仪琳也算尝尽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偏偏在这个时候,慕明月以宁王世子妃的身份,主动对她伸出援助之手,她温言细语的宽慰樊仪琳,宁王府中若有什么宴会,她也是早早的郑重邀请樊仪琳参加,并全程亲自相陪,不让她被闲言闲语伤到。
甚至有好几次,樊仪琳都暗中瞧见她替自己出头,仗义直言,叫那些暗地里嘲笑她的人积点口德,不要往一个小姑娘身上泼脏水。
樊仪琳感动的一塌糊涂,患难见真情,她觉得自己运气真好,碰到了慕明月这样的好人,甚至觉得慕明月是世上最最善良的好女子。
于是越发的对慕明月推心置腑,只恨交心太晚。
慕明月也一脸真诚的拿樊仪琳当自己的妹妹,抚着她的小手,柔声细气地道:“你是知道我的,我打小便流落在外,吃尽苦头才回到亲爹身边,兄弟不亲,姐妹不爱,何况那些姐妹皆是姨娘们生的,对我也亲近不起来,一看见你呢,就觉得格外的亲切,好比见到自己的亲妹子一样。”
樊仪琳忙说也拿她当亲姐姐看待。
慕明月顿时笑的灿若春花,那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越发的迷人,她抚着樊仪琳的簪珠双髻道:“你既然真心待我,我自然也真心待你,我知道你还喜欢着轩辕王,若你听姐姐我的,我必定让你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