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吸一口气,忍不住又回过身去对他道:“我明日会来的,你一定要等我来。”
他微皱的眉头慢慢松开,仿佛终于放下心来。眼见他颔首,她才强装出个笑容,慢慢的走了回去。
谢榛已经离家十来天了,再有半个月便要从远方归来,若此刻她还能对他隐瞒着三年前的事情,那么谢榛回来以后又该怎么办?她不敢想像他想起从前以后会有多恨她,也许……会毫不犹豫的离开她也说不定。
谢青芙辗转一夜,第二日却仍旧努力的让自己笑起来,如约前去渡水院找沈寂,但她不过才走到回廊后,却遇见两个拎着水桶的家仆,且方向是朝渡水院去的。
谢青芙心中疑云顿生,叫住了家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家仆放下水桶回话道:“大小姐,我们这是要提水去渡水院,将渡水院的桌椅板凳全都清洗一遍。”
她冷下脸色道:“你们现在清洗桌椅,那么住在里面的人怎么办?是谁让你们这样做的?”
“您说的住在渡水院的人……是沈寂?这……”家仆抓了抓脑袋,为难的对望一眼,“大小姐您还不知道?今早有人送信来给沈寂,他看了信后便回去收拾东西了。老爷从前便吩咐过,无论何时,只要渡水阁一空出来,便要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上锁。那渡水院那么大,打扫起来可是要许久,所以沈寂要走,我们自然是提前去打扫了。”
“……他要走?”
谢青芙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坠入了冰窖里,她念出那三个字,连声音都充满了寒意,听得两个家仆不由得便浑身一凉。
“大小姐……您这是?”
谢青芙却并不同他们说话了,只颤抖了两下嘴唇,然后提起碍事的裙摆便往渡水院跑。她只觉得腿上像是坠了什么东西,怎么跑都跑不快,平时去找他的时候便觉得漫长得过分的一段路更长了,以至于等她跑到了渡水院的时候,早已经是气喘吁吁。
她咬牙快步迈上台阶,直接便冲到了他的房门前。并没有想哭,只是声音听上去不知怎么就带上了委屈与焦急:“沈寂,沈寂你开门。沈寂!”
门像是昨日一样,很快的便打开了。
只是同前几日不同的是,前几日他总是披着一头鸦发等她来束,今日那头发却已经被他自己用条布带束了起来,斜搭在肩膀上了。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她便推开了他,冲进他的房内。他来不及阻止,却见她停在他的床前,脚步一下子戛然而止。
她望着床上,他则是维持着被她推在一旁的姿势没有动。过了许久,才将门关上了。彼此都没有说话,安静的房间内只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从气喘吁吁变得缓慢。
他的被子向来叠得整齐,她已经见过许多次了,但令她沉默的却不是他的被子,而是他的被子上放着的两个包裹,为了方便他一只手拿,两个包裹还专门扎在了一起。
谢青芙慢慢的便转过身来看着沈寂,极轻极缓慢的问他:“你要走?”
这句话说得十分疲惫,仿佛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沈寂恍恍惚惚之间竟是看见她像是又哭了,但等他定睛再看去,却见她并未流泪,只是用那双总是充满了倔强的黑眸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她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话语里已经带上了委屈的哭音。
“你说啊,你是不是想背着我悄无声息的走,你是不是准备不辞而别?你是不是……准备从我的面前离开。”
心中泛起难忍的酸涩,以至于心跳都像是变得沉重而缓慢。
沈寂轻吸一口气,慢慢的从门前走开,停在她的面前,然后他对她开了口,声音散在空气中,让她一瞬间眼睛一酸。
“……是。”
☆、第29章 新绿·(五)
第二十九章
谢青芙看着沈寂,退了两步,然后伸手拿起了他的包裹。他的包裹有整整两个,包得都很严实。见谢青芙去碰包裹,他也没有阻止,只是看着她低下头去解开包裹,露出里面叠好的衣裳,还有一小包碎银子。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方才焦急委屈的模样烟消云散,她抬起头看了一眼他微蹙的眉头,颤了颤嘴唇问道。
沈寂顿了顿道:“若无意外,明早。”
谢青芙又问道:“你为什么要走,是不是……”停了停,低下头去,“是不是仍旧觉得不想与我在一起?”
她虽然只是询问的口气,但事实上却已经无比确定了。她想她与他在一起,自己心中虽然十分快活,但他却未必是那样想的。他失去了记忆,同她在一起说不定便是为了找回记忆,偏偏她处处隐瞒,终于让他厌倦了,想一走了之了。
沈寂本来像是想说什么,却在她这样问以后将原来要说的话忍了回去。他看着她冷声道:“若我不让你缠,你又怎么能缠得上我?既然已经让你缠上了我,我又怎么会厌倦?”
谢青芙从未听过他说这样的话,不由得一怔,随后心中一软,但视线落到那两个包裹上,心中忽然觉得更委屈了。方才没有掉泪,现在却忍不住掉了滴眼泪:“既然不嫌我烦,你为什么要走?”
沈寂抬起手,像是想替她擦去眼泪,却在手指快碰到她脸颊的时候停下了动作。他想缩回手,她却在这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强硬的按到了自己的脸上。他没有动作,她便一直用那双含着眼泪的眼睛紧盯着他,他终于轻出一口气,大拇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将那滴眼泪拭去了。
谢青芙道:“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的。”说罢,她放开手,重新去翻沈寂的包裹,顺利的从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里翻出了一个包得严实的布包,她打开那布包,然后仰头含着泪,吸了吸鼻子的递到他的眼前。
“我就知道。我送你的簪子,你还好好的带在身上呢……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离开我……”
沈寂微微蹙眉,却终于是无法反驳她的话。只过了两秒对她低声道:“本来便没有要离开你。”
谢青芙道:“那你这次要走……”顿了顿,还是继续说下去,“你要去哪儿?”
沈寂的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沉重。他看着她手上握着的那支白玉簪,低沉道:“我曾告诉过你,三年前我是在山野农家醒来的。那时候我几乎相当于一个废人,连自己吃饭都做不到。但即便我脾气暴躁,恶言相向,那花家的大娘却仍旧不离不弃的照顾我,直到我伤好恢复,仍是她,花了许多时间,教我学会用单手做其他事情。”
谢青芙怔了怔,握着簪子的手指也紧了几分:“我记得的……”
沈寂接着道:“今早山中的郎中派人送信来,说花大娘病得很严重,让我回去照顾。”顿了顿,“大娘是我的恩人,若我在这时都不肯回去,便是忘恩负义,这样的事情我做不到。”
谢青芙急急道:“那你应当今早就……”
沈寂道:“若我今早便走了,你此刻大约已经急得大哭起来。”
谢青芙反驳道:“我怎么会……”
沈寂于是抬起手指,让她看到自己大拇指上残留着的一抹湿痕,那是他方才为她擦去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