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1 / 2)

枭臣 更俗 3078 字 27天前

南寨所潜伏的兵马,若不是后来秘密给官兵收买过去,确也有可能是顾悟尘之子顾嗣元所部提前潜伏过来。但南寨这路兵马,张苟也有接触,确实是以河中府的流民居多,家属也相当的多,所以大家才没有什么疑心,又怎么可能突然会成为顾嗣元的部属?

不管如何,这接下来的战事可就艰难了。

从徐州到淮安,从西北往东南流向的泗水曲折长约三百里,睢宁恰位于中间点上。

如今睢宁城给江东左军轻易夺去,而江宁水营与江东左军水营的战船同时出现泗水、沂水里,将他们在淮泗的优势兵力硬生生的分割成四块。

泗阳、宿豫为一块;围徐州的兵马为一块;汴水河西为一块;泗水河东为一块。

汴水河西以及泗水河东的兵马暂进给分隔在外线。

无论是泗阳、宿豫的兵马想集中力量吃掉刘庭州所率的援淮军,还是围徐州的兵马集中力量攻下徐州,都会受到在睢宁的江东左军的干扰。

照眼下的情形来看,江东左军很可能会集中兵力掉头南下,先救有断粮之忧的刘庭州部渡援军。毕竟岳冷秋在徐州城里还能坚守一段时间,他们就算在宿豫城里有更多的兵力,但没有水上战船的配合,也无法阻止江东左军水陆并进从睢宁南下援泗阳。

第56章 顾嗣元

顾嗣元给外祖汤浩信守孝期满,三月末出潼关,沿黄河东进,其时豫东、豫南大乱,豫北、鲁西北等府县给梁家父子控制,去青州的路途给堵了个严严实实,只能扮成流民军,想找机会从淮泗地区穿过去。

杨朴、赵勤民率去接顾嗣元出潼关的两百余精锐,都是对顾家忠心耿耿的扈从,纪律与忠诚都值得考验。途经河中府,从流民中捡选健锐而收留编伍,又使家属随行,却成了进入淮泗地区假扮流民军的最好掩护。

流民军以八大寇为首,但其下山头、杆子林立,来路错综复杂。

诸路流民军,以刘安儿声势最大,几乎每天都有人马来投靠归附,也不乏投机趋势的地主武装,像顾嗣元这种带着大量家眷四处流窜的兵马跑上门投靠,又怎么会受到怀疑?

在汴水西岸接连攻陷几座难攻的寨子、为流民军缴获上万石粮草之后,顾嗣元所部便给刘安儿视为可以信任的精兵,五月中旬给拉入流民军在淮泗的核心战区,调归渠帅马兰头所辖,驻守睢宁南寨地区。

早在五月初旬,接到顾嗣元所遣秘使,林缚本打算出兵将他们从淮泗接出来,送往青州去。那时流民军对汴水、泗水的河道还谈不上什么封锁,倒是顾嗣元主动提出要留在淮泗、伺机而动。

这一留便是两个月,一直到刘庭州率渡淮军进入泗阳,马兰头将宿豫、睢宁一带的流民军精锐调走,在林缚率江东左军穿插突进到泗水河西之后,顾嗣元才有机会伺机而动,几乎不费什么吹灰之力,就夺下睢宁城。

新月如钩,悬于天际,淡淡青辉洒下,勾勒出左近山岗、疏林、河流的疏影,那影影绰绰的暗影,是借夜色奔逃的流民军的溃卒散兵。只怨夜色太好,林缚都没有借口让顾嗣元收兵,放过这些溃兵,少收割一些人头。

对于顾嗣元,对于他麾下的年轻将领们,耀眼的战功还需要首级来衬托。即使他们昨日还披着流民军的皮子,绝大多数兵卒都真把自己当成流民军的一分子,但不妨碍他们今日换过身份,对昨日的袍泽下手。

顾嗣元亲自在城下督战,指挥调度部卒追杀流民军溃卒,赵勤民在他身边出谋划策,青衫羽扇,颇有天下谋主的意味。

顾嗣元在河中府招募流民,兵马就扩充千余人,假扮流民军进驻睢宁南寨,自然也没有停下扩张的步子,所部兵马扩充到四营,加上随军家属,差不多有近六千人的样子。

淮泗地区向来富裕,粮草不成什么问题,兵甲只能靠打地方私兵缴获一些补充,还是严重不足,但有两百余兵甲精良的精锐做底子,又以林缚所传的治军之法练军,顾嗣元这四营兵马,比起普通的流民军,要精锐得多。

杨朴这些年淡了战场厮杀的心思,打算过了这事,将这支兵马交给顾嗣元亲自掌握,他还会回顾悟尘身边去当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去,这时候来城头见林缚。

林缚蹙眉望着城下的杀戮,待杨朴走近来,才回过神来,说道:“杨叔,这几个月倒是让你受累了。”

“有什么受累不受累的……”杨朴淡然一笑,他距花甲之龄还有数年,新月下须发已是霜白,穿着铁甲,倒是个铮铮老将。

城下只有顾嗣元所部兵马在追杀溃卒,江东左军除水营外,凤离营、长山营、骑营都相继进入城中休整了。在外人看来,好像就是林缚要将夺睢宁的功绩都拱手让给顾嗣元,与林缚接触深的杨朴却是知道,林缚不屑拿这些乱民首级取功。

这时候有人匆忙登上城头禀报:“睢宁知县李卫在县衙后宅悬梁自尽,刚给卫兵发现,医官已过去抢救,特来禀报大人……”

“啊!”林缚也是一愣,不知道这是哪出戏。

有顾嗣元这个大卧底,淮泗地区的官员、乡绅在失陷后什么作为、什么嘴脸,林缚是一清二楚的。

知县李卫在睢宁城给破时被俘,因其在睢宁声誉颇好,刘安儿想要招降他做谋士,他宁死不从贼,一直给关押在睢宁县大牢里,直到今夜才给放出来。

那些屈从流民军的官员,只要没有太令人愤恨的劣迹,林缚都打算帮他们掩饰其罪,不奏朝廷追究,对李卫这种经受住考验的官员,自然是更要上奏朝廷加赏。

这个李卫,在流匪狱中倒活得逍遥,没道理苦日子到头,便来个悬梁自尽啊!

林缚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但是这事未同小可,不能不理会,也趁势下令收兵:“让嗣元与赵先生回城来,直接到县衙来找我们……”他与杨朴先去县衙后宅看没事悬梁自尽的李卫。

林缚与杨朴前脚尖刚踏进县衙后宅,就听到里面大哗:“小姐悬梁了!小姐悬梁了!”接着又听见苍老虚弱的声音在嘶喊:“让她死了好,死了好!”

林缚更是一头雾水,走进明烛高烧的厢院,医官走过来禀告:“李大人刚回过气来,幸好早一刻发现……”

“怎么回事?”林缚问道。

医官早一步过来,倒是知道了详情,压着声音问道:“听伺候的婆子说,李大人从狱里出来,知道女儿给贼人强占为妻还有身孕之事,拿了刀想杀女,倒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先悬梁了……”

林缚轻叹一声,竖眉看向左右,说道:“此事谁也不许外传!先把人都救下来。”走进里厢房,看到李卫穿着破旧不堪的官袍子,老泪纵横的坐在床边上,林缚挥人让其他人都先退出去,拉了一张凳子,坐到李卫面前,说道,“李大人,何苦呢?”

“老夫下不了手将从贼的逆女杀死,唯有一死以报朝廷,”李卫老泪纵横,强撑枯瘦的身子跪下来,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份拜表,递到林缚面前,“请制置使代老夫将表上呈朝廷,死而无憾了……”

林缚心想这老头虽视清誉如命,但还有些人性,没有真一刀将怀上身孕的女儿杀死,拿过拜表,却摔到一旁,训斥道:“胡闹,睢宁城残屋破,百姓流离未归,街巷伏尸千万,你身为睢宁父母官,不思振作厘清政事,倒学小女人来寻死觅活,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是黎民百姓重要,还是你李卫的清誉重要?你自己想清楚了!”回头吩咐随从,“连夜派人将李大人的女儿秘密送走,对外便说死于贼手,尸骸不见。谁敢泄此事,杀!”袖手站起来,对跪在地上发愣的李卫说道,“着你立即吃饱了喝足了,去前衙署理公务,此间事千头万绪,没有时间让你在这里儿女情长!天明之前,要你厘清城中大致情况,向我禀告。”

杨朴微微一叹,心想别人还真没有办法像林缚处置得如此干脆利落,这时候怕是谁都不会再去注意他才二十三岁吧。

林缚甩袖离开,李卫跪坐在地上,仿佛死去一样,也听不见隔壁院子里车马辚辚,将他哭哭啼啼的女儿及伺候的丫鬟、婆子接走,过了许久,才从地上站起来,整了整衣衫,吩咐左右:“烧碗辣汤面去前衙……”便往前衙署理公务去了。

顾嗣元、赵勤民收兵回城,林缚先回驿馆行辕,他们赶去见他。顾嗣元等人意犹未尽,问道:“城中发生什么事情,这时夜色还好,拖到明日,城外的溃兵倒要逃远了。”

“糊涂官做糊涂事,不说也罢,人救下来就好,”林缚也不是长舌妇,没必要逢人就说睢宁知县李卫的家事,要顾嗣元等人都坐下说话,说道,“比起追杀逃卒、多取一二百首级,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坐下来,好好商议下一步怎么走……”

“眼下看来,守住睢宁、解了刘庭州之围,不仅能威胁围徐州之流匪主力的后翼,更断其粮道,岳冷秋能守住徐州,流匪只能北去山东,正好让他们跟梁家打去……”顾嗣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