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殿试放榜,关注的人倒是不多,毕竟到了殿试放榜,关系到切身利益的人已经不多了,那些名落孙山的士子,此时只能黯然收拾行礼准备回乡,期待三年之后再放手一搏。
因此坊间的议论并不多,但凡涉及不广的东西,说的人少了,大家自然不好讨论。
只是今年却是不同,殿试的事早已传出来,又是同年互殴,又是顶撞考官,又是殿前摔玉,这么多戏码一起出来,实在令人大开眼界。
京师很热闹,事实上不只是京师,便是江南也很热闹,只是两地的清议却是两个极端,京师这边,如今都是逢说徐谦便捶胸跌足,说什么斯文丧尽,说什么人心不古,自然是对徐谦的行为不理解,甚至是反感。
可是在江南,无论是士人名流还是贩夫走卒,竟都是为徐谦拍手叫好,从前这灰头土脸的徐谦如今扬眉吐气了一回,从前大家看不惯他,瞧他出身轻贱,可是如今却是一个个交口称赞。
两地的对比实在过于强烈,其实稍稍一想也就能明白,京师的士子根本不晓得倭寇是什么,自然觉得徐谦无礼太甚,殴打同年本就了不得,连考官都敢顶撞,这就有违师道了,虽然只是读卷官,对于徐谦来说只算半个宗师,可半个宗师也是宗师啊,就算人家不主考,那也算是长辈吧,堂堂读书人做出这种事,自然是有违圣人教化。
可是江南不同,徐谦的实力已经展现,现在已经金榜题名,谁还会再计较他的出身?尤其对江浙人士来说,一个连中五元的同乡,说出去总有面子,算是扬眉吐气了一回。
再者,徐谦殴打同年,顶撞考官,甚至于殿前摔玉,所围绕的都是一个主题,那就是平倭。
江南这边,苦倭寇久矣,谈及倭寇,无不恨之入骨,人人悲愤,而徐谦在宫里发出这个声音,无疑是说出了所有人想要说的事,道出了大家憋在肚子里的话,让人一听之下,便觉得痛快淋漓。
这就是看问题的角度问题了,京师这边纠结于徐谦的放肆,所以嗤之以鼻。而江南那边,却是看重徐谦仗义执言,甚至于拼着前程不要,不畏强暴,敢于为大家请命,于是乎,大家自然对他趋之若鹜。
这样争议的人物,可谓旷世难见。
当然,这只是后话,总之殿试受了关注,那么这殿试放榜自然也引起不少有心人的观望,大家只想看看,这个‘大胆放肆’的徐谦到底会是什么成绩。
徐家这边自然是笼罩在不安和兴奋的气氛之中,只是殿试所谓的放榜却不是像会试一般悬挂出来,而是旨意直接到礼部,再由礼部官员分批行动,前往考生们下榻之处宣读旨意。
因此这不是榜,而是旨。
未来的徐大官人一身儒服,只要接了旨,就要立即拿着旨意前去吏部点卯,因此外头的轿子都已经准备好了,是徐昌早已定制的,官人才能乘轿嘛,殿试结束之后,这官是板上钉钉,自然要预先准备,不只是如此,还雇了两个轿夫,其实早在徐家吃了两天的闲饭,不过今曰就要正式上工了。
现在徐谦就在等旨意来,只是这等旨意的过程实在不太愉快,他总觉得老爷子看他的目光很异样。
“罢了,且不管他,或许是今曰太高兴,已经神经错乱了也是未必,过几曰就会好。”徐谦心里想着,安安分分地坐在堂中。
至于其他兄弟却都已在忙活,比如徐寒,他现在监督着两个匠人,随时准备好增高门槛,在这个时代,门槛越高,代表身份越高,进士家的门槛自然不是其他人可以比拟,一旦旨意下来,就要立即修缮。
至于预备喜钱、准备名帖之类的事也得有人看着。
正在这时,外头终于有人大喊:“钦差到了。”
听到这消息,徐谦连忙站起来,快步出了大堂,急匆匆地到了中门。
此时已有礼部官员手持圣旨自中门而入,他的神情肃穆,一身大红的官袍,一看品级就不低,徐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连忙拜倒道:“恭迎钦差。”
这礼部官员也不多言,直接道:“接旨吧。”
众人一齐拜倒,贡台、香烛反正都是现成的,早就预备好了,礼部官员站在贡台之后,咳嗽一声,朗声道:“贡生徐谦……忠孝之家,庭训早膺乎节义绳武之胤堂谕切凛乎纲常,于嘉靖二年癸未科中第,名列一甲,一名!敕进士及第,钦此!”
一甲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