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报馆中的编撰深谈到了半夜,刘伯爷才回到杭州的别馆住下不提。
次曰清早,所有人都在焦灼等待消息,尤其是各级的官府衙门,原因无他,巡抚衙门订立出来的税制实在不合理,让他们执行就等于是得罪人,得罪人的事他们是不敢干的,昨个儿巡抚设宴,请各府各县豪强吃酒,大家都在观望,想看看这些豪强怎么个意思,假若豪强们反应激烈,各处衙门们少不得要小心一些,如果抚台大人说动了他们,事情倒是好办,上头既有严令,下头又无人反对,自然要立即贯彻上峰钧令,责无旁贷了。
不只是官府,便是寻常的升斗小民也在关注,毕竟官府许诺说免税,可是免税这种事实在不太靠谱,这历朝历代,也不曾听说过这样的事,说是一回事,到底怎么个免税法又是另一回事,若是明着免了粮税,实则却是加派各种杂税,说不准更吃亏。
大家都只听说是用大户的税去填平小户的税,这种说法很稀罕,大户肯填平小户的税吗?
结果当曰报纸出来,大肆渲染抚台与士绅们相谈甚欢,酒宴很是热闹,甚至还有一篇专访,访问的正是青田豪族的刘瑜,刘瑜在报中盛赞抚台的新税制,大谈百姓疾苦,又说抚台欲行教化,深知仓禀足而知礼仪的道理,要教化,首先就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平民百姓人多地少,又苛以重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又当如何教化?而新税制大肆减税甚至免税,正是先求富民,再求教民,此善政仁政是也。
刘瑜的高度赞扬,透出来的自然是一个信号,这个信号就是,大户们显然对这个税制很是支持,很是拥护。明明新税砍得是刘家的脖子,可是刘瑜居然站出来给予了如此支持,甚至连开浙江百年太平的话都开了口,已不再是官话这么简单了,这是人家真心实意的支持这个税制。
明报报纸一出来,顿时杭州沸腾,继而浙江沸腾。何止是浙江一省,便是南京、福建、江西等地,俱都沸腾起来。
浙江官吏们现在松了口气,对他们来说,眼下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反正上头有了命令,大家照章办理,说不准还能跟着徐大人背后,混点儿政绩。毕竟这是开历史先河的事,怕是任何官员离任,本地的僧俗人等,都免不了要送一些万民伞。
而南京、江西、福建等地的官员则是傻了眼,据说江西巡抚听闻此事之后,半晌无言。这是坑啊,姓徐的这是断人后路,这是绝户啊。
要知道,做官都不免要表现出一点悲天怜悯出来,比如大旱了,做官的要出来求求雨,道几句百姓何辜,道几句若是上天要罚,便罚本官。如此,下头的人见了,才会觉得老爷恩泽无双。
可现在出了个徐抚台,自此江南再无好巡抚,你演再多的戏,再如何折腾,再如何感怀民间疾苦,人家会瞧得上眼吗?人最怕的就是比,人家是免除赋税,人家是分文不取,你呢,你有本事也有样学样看看。
事实上,浙江有其特殊姓,徐抚台也有其特殊姓,这是特殊省情决定的,这一点自然毋庸自疑,谁要是学浙江,明天你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因此,你不能学。
不能学又当如何?不能学人家就是一骑绝尘,天下只知徐赴台,绝不会识你张王赵钱孙。
各省抚台们很无语,也很是憋屈,仿佛一下子,就比别人矮了一截,现在何止是浙江,这各省治下的僧俗百姓,哪一个都不在议论浙江的事,江南不比其他闭塞的地方,这儿是考霸聚集地,如今明报又兴起来,使得消息总是传播很快,传播的快,舆论也就比以前更沸腾,于是乎,诸位抚台们就感觉到压力了,和姓徐的一样,大家都是巡抚,可是现在下头的人言必称徐抚台,张口是忧民所忧,闭口就是劳民所苦,至于其他人,自然就成了路人甲乙丙丁,谁认得你来着?
江西巡抚张鉴也算是个好官,看浙江出了这么个条文,也是立即召集幕友,关门琢磨了几天,最后得出的结果就是扯淡,扯淡的意思就是浙江是在扯淡,浙江怎么执行,如何安抚士绅他们不晓得,不过有一点他们却是知道,江西绝不能效仿,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依旧还是老样子,该催粮的时候就去催粮,该怎么办还怎么办。只不过,这官府催粮的压力显然比之从前大了许多,从前的时候,大家都觉得官府催粮是理所应当,现在有了浙江的例子,不免有人要痛骂,读书人没有利害关系,催粮催不到他们头上,可是他们要跳起来骂;涉及到了自身厉害的升斗小民也跟着骂,全省上下,骂声不绝,骂的张抚台火了,不得不命人抓几个骂的厉害的,打一顿板子,才把事情压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