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火车站外。
长街一片黑暗,街上行人寥寥,唯有街角卖早点的小店既温暖、又明亮,服务几个起早的人。硝烟散尽,清早的潮湿空气里,只有豆花香。
庄德清和两个随从吃完了豆浆油条,提上箱子,留下几块钱结账,趁着最后的夜色匆匆坐上了连城发往滨城的最早一班火车。太阳的第一缕光芒照耀连城时,他们已经出城百里外了。
庄德清一行人坐末等车厢,单从外表看来,像是普通的出城探亲的小市民。连他们手提的箱子,也不见出奇之处。也没人会想到,叁个箱子里,除了换洗衣物之外,装的是现洋和几件贵重首饰。
他此行是代表家族去滨城办两件事。
连城和滨城同列东北的两大重镇。日据时代结束以后,冯国年与姜振邦二人对半瓜分了东北。冯以滨城为大本营,姜以连城为大本营。
往远了看,二十几年来,双方多有交战,却不分胜负。往近了看,欧洲打起了世界大战,各路军阀都指着欧洲战场的横财,大力发展经济,莫说东北,全国都相安无事。
谁也想不到冯国年韬光养晦,趁机发难。
一月前,冯国年偷偷派出第叁子对连城用兵,打姜振邦一个措手不及。原来冯叁少用兵神勇,又暗地里得了北面毛子的助力,这一仗志在必得。
连城军节节败退,五日前,连城军不敌对方的攻城手段,全盘溃败。滨城军队由临阵倒戈的连城军领着,一直打到帅府门口,此时,姜振邦已经携家带口逃了个无影无踪。
有人猜测他乘船逃去上海做了寓公,毕竟他六十开外,儿子战死的战死,无能的无能,缺乏东山再起的可能了。
庄家在日据时代发家,这么多年来,一直与姜振邦政府保持着不错的关系。庄德清的第一件任务也由此而起,姜振邦政府突然败落,庄家的关系网全完了,不得不大力结交滨城权贵。
第二件事则有些尴尬。
庄家受姜振邦政府委托营造、如今由冯叁少接手的一栋办公大楼,当时并没有付清尾款。突然之间硝烟四起,庄家也不能在那时候向姜振邦政府催款,姜的全面溃败更是从未预料到的事情,钱也打了水漂。
庄家本打算自认倒霉。可既然冯家叁少正用着那栋建筑,挽回一点损失也并非不可能——那实在是一笔巨款。
这事情不能直接找冯叁少谈,得找冯大帅,还得寻个旁敲侧击的法子。
这个法子,庄德清还没有想到。
从连城往滨城,一路风景颇为秀美,他却无心查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当晚到滨城,下了火车,天色不早,一行人就近住进了一家旅馆。庄德清留了一个随从在旅馆前台打听冯大帅手下有没有一位姓马的师长,他先带着一个随从上楼安置。
他以前在外上学,同一位马征途同学处得不错。那位是滨城人士,后来从了军。十几年过去,若没有发生意外,不是师长,也该是旅长,找到了他,就可以从长计议。
不一会儿,就见留在下面的随从面带喜色找了上来。当年的马同学果然已经是马师长,庄德清听到这个消息,心下稍定,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了一分眉目。
那随从又说:“老板看我们像是求人办事,说最好约在相辉楼,说是既体面,又隐蔽。”
“相辉楼?”庄德清把这叁个字玩味了一遍,“是妓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