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反应过来,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而已,能拿薛崇训怎么样?他们便松了一口气,收起兵器站到一旁。这时薛崇训道:“她有公主的名分,你们不能动她。”
蓦然之间,薛崇训看到了李妍儿的眼神,她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当着她的面杀了其父,不恨才怪……她得到的尊贵、宠爱,说到底就是因为她是李成器的女儿,脱离这个身份,她什么也不是。
现在李成器死了。
薛崇训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只是说道:“你马上就会长大的,会明白,杀你父亲的人不是我。”
明明刀子还在李成器的腹中,他居然说杀人的不是他?世上还有如此不讲理的人?可是,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觉得薛崇训的话非常有道理。
李妍儿悲愤交加,故计重施,抓住一个侍卫的衣领,骄横地瞪着他,然后伸手去拔他的佩刀……可是,这回她没有得逞,那侍卫虽然不敢动她,但绝无可能任她取自己的兵器。
侍卫一把就抓住了抽出半截的刀锋,血立刻从他的五指之间渗来了,冷冷地看着李妍儿。李妍儿吓了一跳,急忙放开了手。侍卫好像没有知觉一样,镇定地将刀推回刀鞘。
第二十一章 兄妹
朝阳东升,万丈光芒让天地之间光明起来,大明宫南边的丹凤门缓缓开启,两队羽林军铁骑护着一辆四架马车向宏伟的大门内驶去,马车后面还有十几个紫衣大臣骑马一起行进。
就在这时,忽见丹凤门阙下站着一个穿官服的长脸中年人,不是宰相张说是谁?张说见着马车过来,一拂长袍,忙跪拜于道旁。
四架马车停了下来,太平公主威压的声音在帘后响起:“张相公,以前叫你审时度势,可被你回绝了,现在你还呆在这里作甚?”
张说俯身道:“臣后悔莫及,只能长跪于阙下,乞殿下宽恕。”
太平公主冷笑道:“你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
张说的身子俯得更低了,长袍有点像裙子,这么一个动作,屁|股都像撅了起来。张说如此跪在权贵脚下,气节全无,自然惹来了马车前后骑马的一些大臣的耻笑。张说额上的汗水都流了下来,他自己几乎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臣希望还有机会为国家效力。”
“你这是在向我效忠么?”
张说惨白着脸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就在这时,一个官员谏言道:“动荡方息,谨防四方豺狼之邦趁机生事,国家正值用人之际,张相公素善兵事,可留用察校。”
另外一个同僚也厚道地说道:“收拢人心、安抚天下乃当务之急,免动元气。”
太平沉默了一阵,说道:“你既是宰相,随我进宫罢。”
张说大喜,忙叩首道:“谢殿下隆恩。”
一行人遂进入大明宫丹凤门,过含元殿、宣政殿、紫宸殿,便来到了太腋池南岸。这里建有回廊,附近多座亭台楼阁和殿宇厅堂,此处便是后宫所在。皇帝平日起居游玩,活动范围主要就在太腋池周围。
宫人禀报,上皇(李旦)仍在太腋池南岸的蓬莱殿里。他实在没地方可去了,北面玄武门的禁军投降,城楼工事已落入太平一党之手,南面或是太平党羽,或已投降过去……连张说都易主了,现在只要不傻的人,根本没必要再做螳螂挡车之事。
李旦还能去哪里?他只能呆在寝宫里长吁短叹。
人生几大悲,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悲中之悲。李旦的白发仿佛在一夜之间已多了许多,表情木纳,十分凄惨。
这时见着一身绫罗的美妙少女在台阶下面,李旦抬起头看了一眼,怔怔说道:“金城,你怎么在这里?”
金城没有答话,回顾大殿,冷冷清清的,平日的歌舞升平已不复存在。她不由得叹息道:“这一切都是您开的头,我只是没有料到,结局会是这样的。”
李旦道:“无论怎么样,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下去吧。”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迈着快速的小步奔了过来,跪倒在地:“太上皇,镇国太平公主和大臣们来了,就在外面。”
“宣他们进来。”
话刚落脚,身穿素色罗裙的太平公主和一干大臣已经自己到大殿上来。李旦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闭口不言。
太平公主轻轻执礼道:“拜见太上皇。”众臣跪倒在地,以礼唱道:“上皇万寿无疆。”
李旦默然,也不叫他们起来,啥也不说。太平公主双手拢在襟前,脖子挺得笔直,拖着长长的袖子款款向台阶上走了上来。这时她微微一偏头,看了一眼一旁的金城,金城忙垂手立于一旁。
太平走到龙椅前面时,李旦仍旧坐着上面没动,表情呆滞。太平公主缓缓蹲了下来,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丝巾来,轻轻在李旦的眼角擦了擦,她的眼睛里露出了温柔的神情:“皇兄……”
“唉!”李旦叹了一气。
太平柔柔地说道:“皇兄,你不要害怕,以前你最宠爱妹妹,妹妹不会伤害你的。”
“唉!”李旦又叹了一气,这回他终于说话了,“听三清殿的司马道长言,修道可得逍遥,朕想搬到三清殿去住。”
太平道:“皇兄不如住大福殿,离宫里几个道观都近,还能让妹妹照顾你。以后妹妹搬到大明宫来,陪在皇兄身边好不好?”
也许说者无心,纯粹是为了亲情,但殿中的十几个大臣马上就听出味儿来了:太平公主比武则天来说最大的不便,是不能在宫里随时干政;现在她借口照顾太上皇,住到大明宫来,不就能垂帘听政了?
李旦好像也听出了她的心思,没好气地说道:“现在你们想让谁做皇帝?直说吧,说完让朕清静清静。”
前有李隆基为前车之鉴,太平当然不能再让李旦的儿子登基,事实上现在他的几个儿子已经被杀掉了吧!只剩李隆基下落不明,不过大势已去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事儿了。
她说道:“幽州汾王仁以爱民,又是咱们的兄长章怀太子的正嗣,可迎之为帝。”
李旦也不无谓地扭捏,爽快地说道:“拟诏,传位汾王。”
内侍忙提笔记录诏书内容,等润色之后写到七色诏书上用玺,便是合法圣旨了。
太平听罢也没有再难为李旦,更打消了杀死兄长的想法……她曾经考虑过该不该连李旦一块除掉,但现在看到他那张熟悉而亲切的脸时,心骤然就软下来。
李旦憔悴的面容让她忍不住一阵心疼,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忧伤。算起来,她这一辈人,李旦是她最亲的人了,她怎么下得了手害他的性命呢?
“皇兄,你要保重身子。”太平神情黯然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