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她似乎好像也许是戏本子看多了。
这戏台上可表现不出千军万马,往往都是主角艺高人胆大,万人之中取人首级什么的,真要放现实中,恐怕就如荆轲刺秦王一样,早丢了性命了。
涵星轻快愉悦的笑声从这边一直传到了湖那边的水阁中,还惊动了湖里的鱼儿,“扑通”,一尾金色的鲤鱼猛地自湖下飞跃而起,又甩着鱼尾巴轻快地坠入湖中,溅起不少水花。
此刻水阁中的不少姑娘们还在看着亭子里的端木绯与涵星,也看到了她们方才一时大笑,一时肃然,一时焦虑,一时又愤然……心里多少都有些好奇她们到底在说什么。
忽然,一个翠衣姑娘霍地站起身来,笑吟吟地对身旁的蓝衣姑娘说道:“于姐姐,再半盏茶功夫就要开始上课了,我们去唤端木四姑娘与四公主殿下一声。”
蓝衣姑娘连忙也站了起来,两人就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不疾不徐地出了水阁。
其他姑娘们神情各异,有的懊恼自己迟了一步,有的人露出一丝轻蔑,有的人迟疑是不是也要跟过去。
那些姑娘们三三两两地暗暗交换着眼神。
水阁中,人头攒动,却静得出奇;凉亭中,两个少女则言笑晏晏。
涵星径自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了笑,双颊笑得一片绯红,瞳孔中泛着浅浅的水光,神情惬意。
只要大皇兄安全无虞就好!
此刻,涵星已经完全放下心来了,也有了与端木绯说笑的心情,问道:“绯表妹,那你说,皇后娘娘到底想做什么?”
端木绯摇了摇头,涵星的这个问题也是她心里的疑惑,她到现在也还没理出什么头绪来。
端木绯一边随意地把玩着佩戴在腰侧的小荷包,一边思索着。
这件事照理说不复杂,只不过,按照皇后和承恩公府之前昏招频频的做法来看,他们的逻辑恐怕是不能按照常人的思路去考虑的。
风一吹,一朵落花自枝头飘落,飘飘荡荡地落下,“哗啦”,两尾鲤鱼一前一后地从水中跃起,又落下,荡起一片水波,泛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两尾鱼儿彼此追逐,彼此嬉戏,不知愁滋味,让这原本平静的湖面一下子多了几分生机。
端木绯看着那两尾纠缠在一起的鲤鱼,心头一亮,猜测道:“……会不会是想把显表哥推到明面上,给四皇子当挡箭牌?”
涵星的眼睛瞪得圆圆的,觉得也不无可能。
她咬了咬下唇,忍不住说道:“皇后娘娘也太过份了……”
涵星心里为自家大皇兄委屈,大皇兄这两年多在南境不易,出于当妹妹的私心,她当然希望他能尽快回京,却更不喜欢大皇兄受制于皇后和承恩公府的一己之私。
端木绯默默地点了点头,目光还是看着亭子旁那波光潋滟的湖面,眸子里明明暗暗。
很显然,皇后已经让承恩公府撺掇着找不着北了。
但是,皇后既然都搬出孝道,怕是连端木贵妃都无话可说。
端木绯的手指在荷包上摩挲了两下,她大概是有些明白了,贵妃姑母干嘛把涵星放出宫来了,说不定她就是想给祖父递个话,问问祖父到底该怎么办吧。
思绪间,那从水阁中走来的翠衣姑娘和蓝衣姑娘已经走到了亭子外,先给涵星行了礼,然后才提醒道:“四公主殿下,端木四姑娘,马上就到上课时间了。”
“戚先生一向非常准时,每每钟声敲响时,就会进课堂。”
上课?!一听到“上课”这两个字,端木绯就像是浑身的精神气一下子被什么妖魔鬼怪给吸走似的,整个人变得蔫头蔫脑的,像朵缺水的花儿般。
涵星却是来劲了,唇角高高地扬了起来,“是该去上课了。”
其实涵星也不喜欢上课,但是看着绯表妹这副小可怜的样子,好像上课也变得有趣多了。
涵星精神奕奕地一把拉起了端木绯的手,把她从扶栏长椅上拽了起来。
“绯表妹,走吧,我们上课去!”
涵星挽着端木绯的胳膊兴冲冲地往水阁方向去了,一双眼睛像是发着光似的。
当四人踏入水阁的那一刻,后方恰好传来了熟悉的敲钟声。
“铛!”
上课的钟声敲响了,清晰响亮地回荡在空气中,空气微微一震。
就像那两位姑娘说得一样,戚氏是踩着钟声进的水阁,她身后还跟着手执一卷字画的章岚。
今天的第一堂课是书法课。
戚氏一进水阁,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端木绯,嘴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
那幅王书韫的字果然把这丫头给引过来了。
接下来,她得好生想想,再用什么“饵”可以把这小丫头“钓”来,幸好这丫头涉猎广,喜好又多,什么好琴名箫、琴谱、棋谱、字帖、印石、星相、算经什么的,只要她感兴趣的,就会跟猫儿嗅到腥味似的闻香而来。
端木绯的目光死死地黏在了章岚身上,心跳砰砰加快。这莫非就是那幅王书韫的字!
戚氏不动声色地走到了讲台前,对着章岚使了一个手势,章岚就把手里的那幅字小心翼翼地展开了,然后挂在最前方。
卷轴上的字也清晰地映入下方众人的眼帘,也包括端木绯。
戚氏的目光又在端木绯那仿佛在发光的小脸上扫过,含笑道:“这幅字是书圣王书韫少年时的作品,是我前些日子托人偶然在冀州寻获。”
“大家看这幅字,王书韫那时才十八岁,但是行书已经有了风骨,笔势委婉遒劲而又含蓄,自成一家……”
戚氏在前面说,而端木绯早就魂飞天外了,眼里心里只剩下这幅字。
王书韫最出名的是草书,不过他的草书多是中年晚年的作品,端木绯赏鉴过不少,行书倒是见得不多,这也算是意外的惊喜了。
她右手的食指下意识地动了起来,在案上临摹着王书韫的笔锋,一笔一划,一勾一捺……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她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回过神来时,发现水阁里的所有人都看着她。
她眨了眨眼,一头雾水。
涵星知道端木绯肯定是闪神,翘了翘唇,“好心”地说道:“绯表妹,你快去给大家演示一下吧。”
前头的笔墨纸砚都备好了,章岚还亲自给伺候笔墨。
端木绯又眨了眨眼,明白了。
这天下果然没白吃的午餐,她既然来了,就得给乖乖地“干苦力”。
她心里默默地唉声叹气,心道:既来之,则安之。也好,她干脆临摹了这幅字,然后带回家去,再仔细地揣摩一番。
嘿嘿,还可以到祖父那里去炫耀一番。祖父肯定没见过这幅字!
这么一想,端木绯就手痒痒了,没注意到戚氏与章岚交换了一个忍俊不禁的眼神。
水阁里的墨香渐渐浓了。
端木绯一边临摹,戚氏一边讲解,等端木绯写完后,其他姑娘们也都开始动手临摹起来。
课堂里静悄悄的,一点声息也没有。
静谧而安详,墨香萦绕不去。
“戚先生……”
课到一半,一个焦急粗糙的女音忽然从水阁外传来。
一个青衣婆子从大门方向朝这边跑了过来,嘴里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戚先生,戚先生……”
突如其来的喊叫声令得课堂上几个女学生或是手一抖或是手一顿,笔势中断,写了一半的这幅字也就等于是毁了。
几个女学生微微蹙眉,放下了笔。只能再从头重新写了。
她们转身朝水阁外看去,青衣婆子气喘吁吁地跑进了水阁,紧张地禀道:“戚先生,皇后娘娘来了懿旨。”
“懿旨”两个字又让好几个姑娘也是手一抖,跟着也放下了笔,默默地面面相觑。
在场姑娘们的目光很快就看向了正前方的戚氏,心里隐约升腾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前些日子,承恩公夫人与谢向菱连着两日大闹蕙兰苑的事对于在场的女学学生而言,都是记忆犹新,皇后选择在这个微妙的时机下懿旨,让人实在不得不多想。
戚氏眸色微凝,从讲台后缓缓地站了起来,姿态优雅,散发着一种如兰似竹的风骨与气度。
前些日子,皇后已经派了她的亲信金嬷嬷来过蕙兰苑一趟,说了要让谢向菱来女学上课的事,当时戚氏就断然拒绝了。
没想到皇后居然会不惜下懿旨。
有懿旨到,不仅是戚氏,还有女学的其他先生和所有学生们都必须前去接旨。
在场所有的姑娘们陆陆续续地放下了手里的笔,纷纷起身,簇拥着戚氏朝着大门方向去了,半途她们还遇上了女学的另外两位女大家李妱和钟钰。
大门附近的庭院里,熙熙攘攘地站了不少人,为首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略胖的中年太监,他身后的一个小內侍手里恭敬地捧着一卷明黄色凤纹懿旨。
来传懿旨的是凤鸾宫里的大太监周浩,周浩拿着一把雪白的拂尘,面无表情地站立着,头颅高高地抬起。
他身旁还站着另一张熟面孔,正是皇后身边的亲信金嬷嬷。
金嬷嬷目露轻蔑地扫视着三位女大家与女学的学生们,在看到涵星也在时,愣了愣,然后目光就停顿在了涵星身旁的端木绯身上。
金嬷嬷微微地撇了撇唇,神情更冷,冰冷中难掩得意和嚣张。
上次她去端木家,端木家揪着她手上没懿旨就让她难堪,端木宪甚至还直接下了逐客令!
还有这个章岚,也是一路货色,借口没有懿旨胆敢拒绝皇后娘娘的“赐婚”,打皇后娘娘的脸……
哼,这一回,可不同了,懿旨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