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孟青,也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多分到几把了!
这么想,这好像是件好事!孟青该罚!
不过……
那方脸小将挑了挑眉,脸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与身旁的另一个皮肤黝黑的小将挤眉弄眼,交换着只有他们才意会的眼神。
意思是,他们这位未来的主母那可真不得了,不仅仅聪明绝顶,会改良火铳火炮,更重要的是她完全把公子吃得死死的!
可不就是。罗其昉随手抚了抚衣袖,唇角勾出一抹古怪的弧度。
公子与现在龙椅上的那一位自是迥然不同。无论是性格还是行事作风,都是大相径庭,什么美人,什么公主贵女,在公子的眼里什么都不是!
罗其昉脚下的步伐微缓,再回首时,糖棕树下早不见桑维帕的踪影,唯有天上的明月依旧。
桑维帕心烦意乱,离开宫门后,漫无目的地策马在城中绕了两圈,才返回了位于大越城北的桑府,身心疲惫,心口的怒火犹在翻涌着,憋着一口气出不来。
他随手把马绳交给了小厮,烦躁地朝里面走去,心里还在想大公主苏娜,想着她如今还被圈在宫中受苦,想着她的未来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只是这么想想,他就觉得不舍,心痛,担忧……偏偏他又不能为大公主做什么。
他也想自己娶大公主,可是他知道祖父桑拉吉是不会准的。
在祖父的眼里,只有家族与利益。
曾经,祖父鼓励他多讨好大公主,若是能娶到大公主,就让他当未来的家主;而在大越城破城后,祖父就变了一张脸,叮嘱他千万和王室中人保持距离。
他知道祖父的意思,自家也是降臣,如果他娶了大公主,难免可能会让大盛那边对自家起了提防之心。
桑维帕心不在焉地往前走着,突然间,前方一个翠衣侍女拦住了他的去路,道:“大公子,族长请公子过去一叙。”
桑维帕随口应了,问道:“祖父在何处?”
于是,那侍女就领着桑维帕去了桑拉吉的书房。
桑维帕一进屋,一个色彩斑斓的茶杯猛地朝他掷了过来。
桑维帕下意识地头一偏,躲了过去,那茶杯从他脸庞擦过,重重地砸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啪!”
茶杯被砸得四分五裂,茶水和碎瓷片溅了一地。
看着桑维帕躲过了杯子,对方更怒,脸色铁青地指着他的鼻子怒斥道:
“桑维帕,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不是警告过你吗?不要再和王室的人掺和在一起,你跑去和大元帅说那通莫名其妙的话,是嫌家里死得还不够快吗?!”
“现在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桑家,多少人盼望着我们家出错,他们家可以顶上我们家的位置!”
桑拉吉气得额头青筋一跳一跳,咬牙切齿,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圆脸此刻显得有些狰狞扭曲。
“祖父,我只是……”桑维帕试图为自己辩驳,他也根本就没做什么,他的提议分明是对封炎也有利。
然而,桑拉吉根本就不想与他多说:“够了!”
桑拉吉是家主,除了桑维帕以外,他膝下还有不少其他的孙子孙女,他们怀人也不在意什么嫡庶,对他而言,如今更重要的是在朝代更替时,怎么保住家族,怎么让家族在新朝延续曾经的昌盛。
他最近做事说话可谓步步为营,生怕走错了一步,却不想他的长孙竟在他看不到的时候拖他的后腿。
若非一炷香前,封炎特意派人来“提点”了一句,他恐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桑拉吉只是想想,就觉得胆战心惊。虽然来提醒他的那位王将军态度还行,看不出怒意,但是桑拉吉还是从中看到了危机。
中原有一句古语,事不过三。
他们桑家可以错一次,可是封炎能容许他们错两次,三次吗?!
所以,桑维帕一回来,桑拉吉就让人把他叫了过来,狠狠地训了他一顿。
桑拉吉揉了揉那郁结的眉心,眼中的怒火渐渐消散,代之以寒冰,冷声道:“你如果不要这个差事了,家族里多的是男儿能够替上。”
“你要是再敢乱来,就别怪我这祖父不念亲情了。”
桑家可不能为了一个愚蠢的不肖子孙可葬送在自己手里。
看着祖父那冷凝的面孔,桑维帕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似的,透不过气来。
他知道祖父并非是在威胁他,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对于祖父而言,对家族没用的人他可以当废物闲人养着,但是对家族不利的人死不足惜,就算是自己是他的亲孙子也一样。
当祖父觉得自己危及家族利益时,就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舍弃!
桑拉吉淡淡地又道:“你要是知错,就下去领罚吧。”
所谓的领罚,就是受三十下家法的鞭笞。
这句话曾经都是祖父说给家中其他子弟听的,而这一次,却轮到他了。
桑维帕僵硬地对着桑拉吉行了礼,声音艰涩地应道:“是,祖父。”
桑维帕走出了书房,跪在了书房外冷硬的地面上。
很快,一个拿着厚竹板的老家仆就来了,那老家仆对着桑维帕赔笑了一声:“大公子,失礼了!”
老家仆嘴上说得客气,但是竹板打下去却是毫不留情。
“啪!啪!啪!”
厚竹板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背上,一下接着一下。
桑维帕咬着牙,挺直腰板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嘴里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苍白。
老家仆一边打,一边数,数到三十后,就收了板子退下了。
桑维帕的贴身小厮连忙把人扶了起来,担忧地唤道:“大公子。”
“我没事。”桑维帕忍着背上的痛楚,挥开了小厮。
他又朝祖父的书房望了一眼,才转身朝自己的院子走去,身形僵硬,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他知道祖父的心里只有家族,一切以家族为优先,却不曾想祖父连他听他辩解一句也不愿意,就一味地认定是他错了。
像祖父这般只会向大盛人摇尾乞怜,就能换来家族的昌盛吗?!
狡兔死,走狗烹。
现在局势未稳,大盛人才会用大怀的降将降臣,可是将来呢?!待到局势稳定,大盛还需要他们这些怀人吗?!
让大公主嫁给封炎其实是一件对大怀和大盛都有利的事,可以把两方牢牢地绑在一起。
然而,祖父甚至不愿意听他细说……
桑维帕神色惶惶地往前走着,他还没回到他的院子,半途就被另一人叫住了:“大公子!”
一个黄衣侍女带着一个青衣小侍女朝他追了过来。
黄衣侍女神色紧张地看了看左右,确定没人,才小声禀道:“大公子,占雅姑娘找您。”
桑维帕的目光怔怔地落在几步外的青衣小侍女身上,发现对方十分眼熟。
占雅,对了,她应该是大公主的贴身侍女占雅!
桑维帕看着对方,目光微凝。
占雅上前了两步,飞快地对着桑维帕屈膝行了礼:“大公子,奴婢是给大公主来递信的。”
说着,占雅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信封,双手呈给了桑维帕,一脸希冀地看着他。
城破那日,大公主知道大怀怕是要亡了,她必须给自己准备一条后路,就趁着混乱的时候,塞了一封信给占雅。
占雅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根本没人在意她,在城破那日,她混在其他奴婢里被驱逐出了王宫,暂时住在专门收容无家可归者的营地里。
这段时日,城里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巡逻的大盛军,她也不敢乱跑,一直耐着性子静待时机,直到现在才找到机会悄悄来见桑维帕。
桑维帕直愣愣地看着那个信封,好一会儿没动静。占雅紧张地看向了他,见他抬手接过了信封,这才松了口气。
若是桑维帕不肯接这封信,那么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大公主做什么了。
桑维帕手指微颤地拆开了信封,然后展开信纸,入目的便是大公主熟悉的字迹,娟秀而自有风骨。
桑维帕深吸一口气,如饥似渴地看起手上的那封信,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苏娜在信里说,她知道等城破后,她和父王他们一定会被圈禁起来,所以才趁着大盛军攻进王宫前,写了这封信交给占雅。
待她被圈禁后,怕是会与外面彻底断绝联系。
她知道他对她好,能帮她的人也只有他了。
她想他去寻一瓶“迷情香”悄悄送到她手中,并设法引封炎去见她。
桑维帕的目光落在“封炎”这两个字上,身子似是凝固般,一动不动。
虽然大公主字里行间语气平和,但是从信上那越来越潦草的字迹可以看出执笔者心中的忐忑与焦虑。
桑维帕心疼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信纸捏得更紧了。
只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就牵动了背上的伤口,一阵剧烈的疼痛感自背部传来。
桑维帕的脑海中不禁闪过方才祖父对他的训斥以及责罚。
祖父那边是不用指望了,现在能帮大公主的人也唯有他了!桑维帕近乎宣誓般对自己说,神情坚定。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公主在阴暗不见光的地方就此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