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步氏在他身边坐下,伸手从案上拿起了一颗石榴,在姬深跟前晃了晃,轻啐着道,“陛下看罢,这石榴就是行宫里头的石榴树上摘来的,行宫里种了少说也有上百颗树,结的果子就算挑选出好的呈上来,这回随驾的妃嫔也足以吃腻了,可今年除了头几日,也就是光猷娘娘与宣徽娘娘管着事情的时候,这些果子都是不断的,一到了苏家女郎接过去,别说这些就在行宫里摘的果子了,什么东西不减呢?而且就连有人想自己去摘颗果子尝她都不许!”
雪御女因此就接话道:“顺华娘娘说的正是,妾身今儿过来的时候,路过了锦画斋,还听见穆世妇在里头哭泣呢!”
“穆氏为何哭泣?”姬深问道。
“这事也怪我。”步氏淡淡的道,“先前穆氏因为果子断了,就同我说了,我想苏家女郎乃是陛下的表妹,陛下既然叫她管了事情,想着她年轻,有疏忽处也不奇怪,区区几个果子,也不必因此就叫苏家女郎下不了台,又使陛下烦恼,所以就对她说,左右行宫里头许多果树如今都熟了,不如就自己去摘几个,权当散步了。
“穆世妇昨儿个就带着宫女去摘石榴,哪想到才摘了几个,恰好苏家女郎路过,见着了就将她痛斥了一番,连摘下来的几个也被苏家女郎夺回去摔烂了,穆世妇一路哭着回了锦画斋,唉!”
说到这里,步氏就皱眉对姬深道,“说起来穆世妇可也算我宫里的人,陛下,她受了这样的委屈,若是没个说法,我可不依!”
就见姬深皱眉良久,到底还是道:“把苏家女郎叫过来,朕说她一说!”
见他还是要问过了苏孜纭,步氏等人都颇为失望,越发的恼怒苏氏。
果然苏孜纭到了之后,对步氏等人所言一概不认,并且道:“牧光猷先前的确好了许多,后来加重,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故意使坏,一窝蜂的过去探望,结果生生的把她又累得病情加重?至于参,牧光猷年纪轻轻的,如今不过病了一场,哪里就沦落到了需要用参来吊命的地步了?反而是参用多了,容易补过头,我虽然叫那边一天只领一片,却也是怕牧光猷如今身子不好,底下人借了她的名头中饱私囊!其实原本牧光猷用的参就是一天一片,多领一片不过是备用罢了!
“至于穆世妇摘石榴,她若是好好的摘,我岂会去寻她的不是?可她竟是将我特意留与表兄的几株结的石榴最好的树上的石榴给摘了!那些都是我特意圈了出来,做了记号专门给表兄的,她竟是看也不看就上去把我打算明儿个送到表兄这里来的几个都给摘了,我怎么能容她?也不想想她也不过是个世妇罢了,是什么东西?如今随驾的六位妃子都没动那几株石榴树呢,偏她敢去动!”
苏孜纭说罢,就冷冷的看着宁德堂里的妃嫔们,冷哼道,“却还有什么事情要说我不是啊?”
姬深听了也觉得步氏等人有些言过其实了,便又出面圆场,把这事混了过去。
当晚,姬深召幸了孔御女,雪御女却趁夜拜访了步氏。
步氏看着她,不冷不热的道:“你来做什么?”
“妾身有一计欲献与顺华娘娘。”雪御女恭敬的道。
步氏漫不经心道:“哦?”
“如今苏家女郎嚣张跋扈,陛下却仍旧不时维护于她,今日之事,仍旧未能打掉她的气焰,可见来日苏家女郎必定越发的张狂,此刻她还只是臣女的身份,就已经如此强势,若当真入了宫……”雪隐轻声道,“恐怕除了桂魄宫之外,再不肯住进其他地方!”
步氏冷笑着道:“这话还用你来说?先前她才到行宫不就是想住那静澄堂的吗?直接说你的计策吧!”
“苏家女郎如此跋扈无非是靠着她的出身,武英郡公嫡长女,并太后嫡亲甥女的缘故,不然,论美貌,娘娘难道比她差吗?论性情,行宫并宫里多少人不比她强呢?就是管宫的才干,左昭仪又哪里是她能够比的?”雪隐微笑着道,“若是不除了苏家女郎的依仗,想叫陛下直接厌弃了她,靠着家世,她也未必不能东山再起啊!”
“若是能够这么做,本宫还会纵容她这些日子以来的张狂吗?”步氏哼了一声道,“只是武英郡公远在营州,太后又岂是我们能够动的?”
雪隐道:“娘娘请想,其实武英郡公远在营州,而且身为外臣也不好插手宫闱之事,说起来苏家女郎在陛下跟前得脸到底靠的还是太后,只是太后固然怜恤外甥女,但定然是更重视陛下的,如今苏家女郎挨着陛下,太后没说什么便是足见在太后眼里,苏家女郎是比不上陛下,不然太后怎么能不为她的闺誉考虑呢?”
步氏道:“你是说……”
“惟今之计,就是叫太后厌弃了苏家女郎,如此苏家女郎未必能够进宫!说不定太后还会索性叫武英郡夫人带着她回营州去,到那时候咱们岂非就不必见着她了?”雪隐含笑道,“并且苏家女郎这回对陛下这样的上心,回头又哪能嫁到什么象样的人家呢?至多,武英郡公的部属碍着武英郡公勉为其难的娶了她罢!到那时候她最多也不过是个命妇罢了,又怎么能够与娘娘相比呢?”
步氏沉吟着道:“你打算如何叫太后厌弃了她?本宫听说,太后同武英郡夫人乃是一母所出的嫡亲姐妹,感情厚重!”
“自然就是苏家女郎不吉!”雪隐双眉一扬,笑着道,“娘娘请想啊,先前圣驾携咱们到这行宫的时候,却有什么不好了?一直到苏家女郎来了之后,妃子们纷纷病的病伤的伤,如今连宫嫔都过不上安生的日子,足见这些都是苏家女郎带来的!所谓命中带煞,这样的人,寻常人家都不肯要了为妇的,又怎么可以进宫呢?”
步氏歪着头思索着,把行宫里几位妃子的出事推到苏孜纭身上,岑平也是这么建议过的,只是岑平的主意是污蔑苏孜纭谋害后宫,照雪隐的这主意,却是要推到了苏孜纭本身命中带煞上头去,相比之下,自然是雪隐之计更加恶毒有效,虽然天下之人未必尽信命格之说,但代代至尊都号称受天之命,如今大朝在的地方还叫着承天门呢……
“可有具体些的计划?”步氏问道。
雪隐抿嘴一笑:“如今行宫里位份最高的牧光猷病着,何宣徽摔伤,岂不就是明证?就连高婕妤都染了几日风寒呢,娘娘想,这回随驾的统共才几个人?若是再病几位出点事情,回到邺都后,咱们众口一词,都道自从苏家女郎到了行宫,咱们这些人就陆陆续续的出了事,谁又能说不是她把晦气带了来?这般命格不祥的人,太后焉能容她近了陛下之身?”
步氏一扬眉:“这主意不错!只不过,你以为接下来当有哪些人被苏家女郎冲煞住了比较好?”
就听雪隐含着笑道:“妾身想林御女的嗓子真真是叫人羡慕!陛下这几天,日日召了她承宠御前,载歌载舞,若是忽然林御女病了或出了什么事,不能到宁德堂伺候了,陛下定然是要惋惜的,杨御女与孔御女乃是表姐妹,杨御女这些日子十分的活跃,妾身以为她也该歇一歇了,不如就请孔御女去照料,至于世妇们,李世妇、云世妇,也是陛下跟前得脸的,正是苏家女郎所恨,怎么能不被冲到呢?穆世妇是娘娘宫里人,妾身不敢多嘴,颜凝晖、高婕妤、叶容华、乐美人之流,还请娘娘裁断!”
步氏深深看她一眼,冷笑着道:“你倒是好算计!林氏、杨氏、李氏、云氏都是同你争宠争得最激烈的几个,这么一计把她们皆打发了,只留你在御前得意吗?”
“妾身之所以这么建议却不全是因为争宠。”雪隐听了她这话也不惊讶,微笑着道,“请娘娘想一想,如今妾身夤夜而来为娘娘献计,自然就是要投了娘娘了,这些人既不是娘娘宫里人又不曾投靠娘娘,她们皆有主位或者旁的打算,一旦得势,岂非有对娘娘挑衅之势?莫如现今也给她们个教训,使她们晓得不可怠慢了娘娘!”
见步氏依旧神色冷漠,她又道,“妾身如今来说这番话,自也是有所求,只是妾身的姿容出身放在了这里,便是再美上十倍,又怎么比得过娘娘呢?不过是感觉宫闱凶险,想托庇于娘娘之下,求得一方平安罢了,只是妾身也明白,这天下向来没有平白得来的好处,这才斗胆,为娘娘献上此计,以求娘娘能够接纳妾身!”
步氏听着,半晌才忽的一笑:“你打算叫她们怎么出事?”
第四十八章 告知孕事
太宁八年的御泉行宫格外的多事,七月中的时候,距离圣驾返回邺都已经只有半个来月了,随驾的宫嫔却开始接二连三的出事,先是极受姬深喜欢的御女林音灼吃坏了嗓子,被苏孜纭高高兴兴的下令让她待在自己住的地方好生休养,嗓子没好之前就不必到宁德堂里去了。
接着御女杨盈灿经过一座假山时,莫名其妙被砸伤了腿,不得不卧床——苏孜纭不但一口气派了三个太医过去,一致认为杨御女必须休养到圣驾回都时才可以移动,甚至还“贴心”的把杨盈灿的表姐孔月盈也派了过去照料,孔月盈都要照料表妹了,自然也没功夫侍寝的。
继而轮到了世妇里头,李世妇据说在背后骂苏孜纭一个没出阁的女郎,主动追着圣驾到行宫,没名没份的就管起了妃嫔来,真正是不要脸——被苏孜纭亲自卷袖子左右开弓,赏了十七八个耳光,打得脸肿成了个猪头,哭的差点背过气去!
世妇云盏月算是极谨慎的了,见这情况,当机立断就称了病,苏孜纭很满意她的识趣,立刻派了个太医过去晃了一下,脉都不诊,就说云盏月体虚,需要安心静养。
同为世妇的穆辰曦被吓成了一只惊弓之鸟,整日里惶惶不可终日,苏孜纭还没想到她,她就结结实实的病了——这可是真病,步氏原本还打算趁着林音灼等人都不能侍奉姬深时抬举下她,也好给自己做个膀臂,不想穆氏如此的不中用,失望之余,也只能向姬深说起了雪隐的好话。
虽然眼前的新欢一下子少了许多,但高婕妤、叶容华到底是好好的,姬深被美人们彼此安慰着,倒也少了许多遗憾的心情。
这样,终于到了往年返回邺都的时候。
姬深对这回的避暑很满意,主要是这次他是名正言顺的把政事推了的,不必像往常那样,召幸妃嫔还得偷偷摸摸,惟恐被群臣算出那些奏章不是他改的,若是要依着他,必定是多住几日的好,奈何邺都频繁来催促,要议聂元生抚民之事,并武英郡公的功劳,姬深好歹还没忘记武英郡公这个威胁,到底不太情愿的传谕命随驾妃嫔预备回都。
因为这时候旖樱台和宜晴阁都道自己的主子还是不太好,姬深终于亲自动身到两处探望了。
他先到旖樱台,才进去,先看到西平公主穿着缥色衣裙坐在堂上,怀里搂了一只半大的猎犬,正暗自垂着泪,她身边伺候的樊氏、邓氏忙推她提醒,西平公主还没抬起头,姬深已经皱眉问:“大娘为何难过?”
西平公主听得他的声音,猛然转过头来,眼中惊喜迸发,几乎是飞扑进他怀里泣不成声道:“父皇!”
姬深虽然喜新厌旧,对自己的骨肉总是疼爱的,这回避暑他一直被众美环绕,这会才见着自己的长女,不免心里也有些愧疚,就势将西平公主抱了起来,哄道:“父皇在这儿,是谁委屈了大娘?怎的一个人在这里落泪?”
又叱樊氏等人,“怎么伺候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