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1 / 2)

他也没有否认云卿所说的观点,对于和亲的对象,身份高贵一些当然是有利的。但是更因为这句话,云卿笃定了一点,“安素王,你若是真正的确定了这点,是我设计而导致了最后让太子改选了贵顺郡主,你就应该更不会想要我嫁给太子殿下了。”

她浅笑盈盈的眸子里,赫连安素看到了自己再次一凝的目光,心底的那一瞬几乎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出口道:“你为何会这么想?”

他的眸子这一霎那射出一种极为锐利的光芒,大概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消失在一汪平静之下。云卿不以为意道:“安素王并非池中物,看你这次出使大雍,一切都以太子殿下为主,所有的一切都是听从他的安排,同样作为皇子,你因为出生不高而被淹没在众人之中。同样是西戎王的儿子,为什么你就因为从另一个人的肚子里出来,而受到忽视,没有人在乎你,没有人将你真正当作皇子来对待,这高贵的出生并没有给你带来高贵的生活,你在困苦中迷惑,甚至挣扎,最后发现,只有借助别人,才能让西戎王发现你,最后你选择了地位很高,但是头脑却不见得最聪明的太子,你接近他,为他出谋划策,消除他的疑心,成为他最信任的人,所以这次出使,他也带着你一路同行,因为他很信任你,一点儿也不担心你会在路途中找了理由将他除掉。就连刚才琉璃风铃碎了的时候,你不是还伸手拉了他一把吗?”

赫连安素听着云卿的话,手指慢慢的握紧,喉咙上下移动,像是拼命吞咽下所有的情绪。

“其实不是这样的,你当然很想那个风铃就这样砸下来,砸到太子的头上,让他头破血流,最好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醒来。可你不能这么做,因为若是他出了事,你这个陪伴着一起来的皇子一定也会受罪,王后一定不会放过你,所以你心底犹疑了瞬间,最后选择了还是将太子拉了出来。这样一来,他更加信任你,你却觉得更加不甘。你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最高的位置,但是为什么太子那般不如你,却一出生什么都有了,就算带兵大败大雍,也照样坐稳在这个位置。你不会再让他娶一个聪明的妻子,一个真正会帮助到他的妻子,你宁愿他娶一个地位高,但是事实上不会有任何帮助的妻子。因为你早就知道贵顺郡主对御凤檀一片痴情,性格又狠厉霸道,这样的女子娶回去,对于男人来说,是一匹难以驾驭的野马,稍有不顺,便会将火惹上身。”

赫连安素目光里透出一股隐隐的愤恨,指节青到发白,透出了死亡一般的色彩,声音如同呜咽的兽,低沉的可怕,“韵宁郡主可真会编故事。”

云卿闻言,低头轻缓的一笑,面容白洁的好似最美的玉兰花,“安素王觉得这故事也不错吧。你知道吗?若是我被送去做了太子妃,既然人到异乡,而我身后又没有足够的盾力来保护我的话,也许会一心一意的帮助太子殿下,让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重,等着他有一天坐上至高无上的皇位,我也能有一席之地呢。”

她才不相信赫连安素真的当这是一个故事,皇权倾轧,在哪一个国家的皇室都是不可能避免得了的。赫连安素身在其中,就不能安然避过,他就算再温顺,也掩饰不了本性。何况在泓月水榭时,云卿将他的举动已经看的清清楚楚。

赫连安素的面容不再沉静,此时的他眉眼耸起,透出几分戾气,乍看之下,和赫连安元终于有一分相似,那被掩藏在伸出的不甘不愿,在少女充满了轻柔诱导的嗓音中终于浮出了两分在脸上,他紧咬牙根,盯着云卿好一阵子,半晌后,方开口道:“你果然很聪明,但是你不知道,太聪明的人往往死的很早吗?”

“安素王,你这是威胁我吗?”云卿脸色忽然也变了,从刚才的微笑变得带上一抹愁,双眸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说话时,唇瓣微微的动着,但是一字一句依然很清晰,“你今日和我在这里说话,已经超过了一刻钟,大殿上的人看到的不少。如安素王所说,瑾王世子真正在乎的人是我,你说,若是在此之后,我接着就出了事,第一时间,所有人会想到谁,一定是安素王你的。”

“那不一定……”赫连安素出口反驳。

云卿不理会他,继续道:“大雍有一句话,叫做——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一个出使的皇子在我国内杀害了一名郡主,就算是为了天子的颜面,到时候我国陛下也不会轻易了了的……”

赫连安素听着云卿的话,她说的没错。此时他已经明白为什么沈云卿的脸色要变得似乎愁和为难了,因为在场已经有几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其中一道非常明显的,便是那狭长的双眸里漫出来的冷意,在众人之间穿梭过来,丝毫没有减少其中嗜血的杀意,甚至还有几名华衣公子,目光也在这处停留,目光里的关注并不比瑾王世子要少。

看来这名韵宁郡主并不如表面上所看的那般简单而惨无势力。她的死不会就单单被判定为简单的一起凶杀案。

然赫连安素虽然是一名出身不高的皇子,但骨子里还是留着皇室的血液,至少在平民中,他依旧是带着一层金黄的光芒的,此时被云卿这般威胁,心内分明很不是滋味,面色露出冷意,“据我所知,大雍和西戎结盟,不仅仅是为了和平,你们的粮草能跟的上吗?就算你的死陛下知道不是意外,但是他为了一国的平静,会做这样财力不接之事吗?”刚才赫连安元求娶贵顺郡主时,赫连安素看得出明帝的不舍,但是到最后还是选择了将贵顺郡主选为和亲对象,家国天下,对于一名皇帝来说,天下肯定比一个女人来的重要。

不得不说,赫连安素在来大雍之前,的确做了很多准备,对两国的大局势和签订盟约的主要原因都进行了一番研究,但是,很显然,他了解的太少。

云卿在收到想要的效果后,接着就笑了起来,笑声如同顽童在捉弄了人后,那种得意,配合她银铃般的声音,却让人心头有一种酥麻的难言韵味。

“安素王,你既然知道我出身不高,如何不知道我父亲是谁?!如今大雍全国最大的布商就是沈家,店铺遍布全国上下,就连皇宫里御用的布料,都出自沈家。虽不说富可敌国,可你如果知道我是沈家唯一的女儿,你就明白,当我父亲知道他女儿死在何人手中,又因为什么原因而死。他也许可以倾尽一切,资助军资呢?那时候,不知道西戎王和太子会怎么想你这位儿子和弟弟呢,明明是选为去和亲的人,最后却杀了对方国家的一位郡主,这样的举动究竟是求和,还是引敌呢?我想安素王应该清楚这其中的利弊,不用我说的再清楚一点了吧。”

西戎的兵马在每年的战役中消耗不少,加上御凤檀那种绝灭似的追击,几乎损失了一大半的精兵。西戎虽然没有国库空虚,但是地广人稀,人员才是他们最大的财富,没有足够的精兵,再多的钱也堆不出活人去参与战役。正因为如此,西戎和大雍才会两国各退一步,现在签订盟约的情况出现。

一旦大雍有了钱财资助,西戎面临的便是危险的局面。兵临城下,雄兵攻城。那时,西戎王和太子还会将他当作自己的儿子,亲爱的兄弟看吗?只怕不会,他们会想到交出这个破坏合约的人,也许能换来一时的平静。不,也许不用交出来,他只要一回去就会被父王责怪,到时候,会变成什么样子……他这半生的努力,也许就瞬间毁灭。

赫连安素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他是不知道,也未曾想到这一点。在他看来,西戎的女子多柔弱,再多的才学也不过是吟诗作画,看起来美丽,实则如同瓷器花瓶一般,碰触即碎。若不是今日看出赐婚的端倪,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沈云卿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她根本就是看透了他,他来威胁她,甚至带上了一种自取其辱的意味。他望着她翘起的唇角,那里仿佛是有着无尽聪慧的话语,望着她绝美的面容,他不会再想到花瓶二字,而是国色芳华,表里如一。

这一刻,他的心情很复杂,他很想将面前这个笑容里带着嘲笑的少女就这样掐死在面前,又觉得很庆幸,太好了,太子不需要这样的太子妃,若是有了这样的女子在身边,再想要扳倒赫连安元,必定要费上更多的心力和时间。

他的计划已经筹谋了一半,不能因为任何不稳定的因素,而让之前的部署功亏一篑。

想到这里,赫连安素心头的怒意,和脸色都强压了下去,换成了一种非常和气的神色,手指松了松,努力将刚才因为过分用力克制情绪的手指变得不那么僵硬,在几瞬间,就已经将取舍判定。然后举杯含笑道:“郡主风趣幽默,和你聊天感觉很轻松,希望以后还能和郡主多聊聊。”

云卿今日和赫连安素说这些话,也不是为了树立一个新的敌人,她只是告诉赫连安素,怎样做对大家都好,不会横生麻烦,然,麻烦来了,她也不会害怕麻烦。她举起手中的果汁杯,同样微笑道:“欢迎来到大雍。”

赫连安素与她虚敬一下,然后一饮而尽,他平日里甚少如此大口喝酒,今日却恨不得酒能将心口那火扑灭。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来威胁人,反而被一个女子步步紧逼,不得不落到和她说和的地步,纵观西戎,只怕没有一个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

在刚才的谈话里,她几乎调动了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一寸一分,每一个可能她都说了出来,看起来在朝中如此不起眼的一个人,竟然有这样大的力量,不得不让赫连安素反思,以往他在国中的时候,是不是因为有他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云卿见赫连安素眼神微闪,沉思不定,暗中冷笑,和聪明人说话倒也不乏一个好处,虽然她有其他办法,无论如何,赫连安元也是不可能娶到她的,但是如此一来,倒是能让赫连安素安分不少,比起那个西戎太子来,这位皇子的心机明显要深沉的多。若是她没猜错的话,用智趣题来选择太子妃的方法,一定是赫连安素想出来的。

宴会终有散时,宫中马车上百,依次按照顺序出去,云卿走到了马车旁,谢氏正要上车,却被云卿喊住:“娘,等等。”

谢氏不知女儿为何开口喊住她,却停下了动作,问道:“怎么了?”

云卿想到今日殿上贵顺郡主那恶鬼一般的眼神,心里便更谨慎一些,毕竟她不是个按常理的走的人,每一次出手都是相当的恶毒,不让人死,却要将别人最为骄傲的东西损害。毽子踢的好就要断腿,容颜美的便要抓烂,谁知道会不会在马车上动手脚。

“你们先将马车车盘检查一番。”云卿抱着慎重的心理,开口吩咐道。

“大小姐,马车出门之前,奴才都在府中检查过了。”车夫有些疑惑的说道。

“你们刚才一直在马车旁吗?”云卿没有再说,而是转而问两名车夫,眼底露出的光芒让车夫不敢乱答。

“回大小姐的话,奴才两人中间曾经离开过一段时间。”毕竟参加宫宴的时间很长,车夫不可能一直站在马车旁边,也会溜到墙角一起聊下天,偷下懒,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不过此时云卿问出来,车夫心里倒有点忐忑。

云卿也不是来追究这些的,但她也不会跟车夫去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既然如此,就检查一下,以免出了什么问题。”

车夫虽然不知道为何如此,但是秉着负责的态度,也躬身道:“是,小姐。”毕竟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他们两人也逃不开关系,而且大小姐在府中下人里口碑一直都好,不会无缘无故的出这种责难。

虽然有些麻烦,两名车夫还是就这样里里外外,将车子的每一个细节都检查,见云卿态度很严肃,他们将马儿的的脚掌也细细的检查了一次。

谢氏在一旁望着,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又觉得这么做是必要的,今日在殿中的事情,实在是让她害怕。

就这样,旁边的马车一辆辆的离开了,而这时,车夫终于检查了最后一个接合处,起身拍掉身上的浮土,“夫人,大小姐,已经检查好了,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云卿在一旁望着两人的动作,见没有异常,这才点头扶着谢氏上了马车,然后自己才跟着坐了进去。

谢氏进了马车后,方问道:“你在殿中和那西戎的安素王在说什么?”当时她不是没看到安素王和云卿说话,但是看两人表情都没什么异常,也没有走过去了。女儿马上就要及笄,起码的交际是要懂得的。但是并不代表谢氏不担心,在做娘的心里,时时刻刻都为着儿女在操心。

“他说恭喜我不用去和亲。”云卿看了一眼马车外的霞光,收回眼,对着谢氏道。

谢氏明显不相信,“他是西戎的王爷,为何要这么说,难道他也觉得自己国家不好吗?”

“他的原话是——女儿不用去和亲,他觉得很遗憾,但是在我看来,不就是恭喜了吗?”云卿一把保住谢氏的胳膊,抬起脸,两只眼睛闪亮亮的望着谢氏。

“你啊,真是鬼机灵的,看来娘是白担心你了。”谢氏将女儿散了的头发往发髻上拢了拢,轻柔的指腹从头发上掠过,像挠痒一般的惬意,云卿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往谢氏身上又蹭了蹭,“你爹可真是过的惊心动魄了,刚出海回来,接着今儿个参加宫宴的时候,听到你要去和亲,那脸都吓白了,等下回去,肯定少不了要发下牢骚。”

说起丈夫来,谢氏也笑的软和恬谧,方才丈夫为了不让女儿去和亲,脸色都急的发白了,心里一定和她一样着急的。

云卿嘴角笑了笑,说起父亲,她就想到威胁赫连安素说的话,若是她出了事,父亲会为她倾尽家产复仇的,当时赫连安素大概也是因为在殿上的时候,看到沈茂不畏明帝说出拒绝的话来,才会那样相信的吧。

有家人在身边的感觉真的很好,靠着谢氏软软的胳膊,云卿嘴角浮出幸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