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这个之前没问的问题,就很要紧了。
只是转瞬,肖姨娘的脑海中就闪过无数的念头,回答道:“回老爷和四小姐的话,因为柳姐姐的伤势看起来很严重,所以婢妾心中焦虑,曾经离开了窗前,到门口去看大夫来了没有。结果回来后就发现柳姐姐气息奄奄,没一会儿就断了气。”
这肖姨娘反应好快,立刻察觉到不对,就想圆谎。
裴元歌冷笑,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可惜,她再怎么圆谎,有个破绽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弥补的!
就在这时,石砚进来,说石仵作到了。
根据石仵作的检验,柳姨娘的致命伤正是右额鬓角处的那个伤口,伤口极深,血肉模糊的,但是却只有一处伤。不过这也不奇怪,如果后花园那出是苦肉计的话,柳姨娘原本的伤口应该不算大,而凶手用的力道极大,制造出的伤口更大更深,覆盖了原来的伤口的话,那也的确只能看到一处伤口。
而伤口则是被硬物大力击打所致。
但具体什么能是凶器,石仵作也不能仓促断定,只说应该是有棱角的硬物。
有棱角的硬物,裴元歌环视四周,陷入了沉思。离开书房后,她本就在反复思索这件事,之前听丫鬟们的回答时,更是飞快地整理着整件事的头绪,最后发现,事情的关键,在凶器上。
若是如她所料,凶手的确是肖姨娘的话,那她只有可能在房间里,趁着指挥丫鬟们都离开的时候下毒手,随后柳姨娘身死,众人慌乱,父亲接到消息就急忙赶来,这中间并没有过去很长时间,而肖姨娘一直在飞霜院,那么,凶器一定就还在飞霜院。而且,刚才丫鬟们都说了,肖姨娘甚至连这个房间都没有离开过,那么,凶器应该就藏在这里!
只是不知道,这凶器到底是什么,寻找起来就有些了无头绪。
就在这时,裴元歌忽然看到柳姨娘的肩膀处似乎有着一出污渍,颜色跟周围的血迹有些不太一样,边道:“石仵作,你看姨娘肩膀处那团污渍是什么?是血迹干涸后的颜色吗?”
柳姨娘毕竟是裴诸城的姨娘,石仵作不敢冒犯,因此只检查了她头部的伤口,略略一看,周身没有其他伤口也就作罢,这时听裴元歌说起,才注意到那团污渍。用手指沾起,捻了捻,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又要了一碗清水,还未完全凝固的液体放入里面,看着晕散开来的淡淡黑色,答道:“回小姐的话,这似乎是墨渍。”
墨渍?柳姨娘的肩膀上怎么会有墨渍?
等等,有棱角的硬物,墨渍……裴元歌思绪飞速旋转:“石仵作,以你所知,这凶器有没有可能是砚台呢?如果是好的砚台也是很沉重的,而且砚台角也是有棱角的。想必是凶手在用砚台击打姨娘时,血迹流过干涸的砚台,结果沾染了墨渍,顺着血流流淌下来,最后在肩膀处停留。”
石仵作思索了下,道:“小姐所言有理,有可能就是这样。”
裴诸城在旁听到,眉宇顿时皱得更深了,如果说凶器是砚台的话,那就不会是外来的人,而很可能是府内的人,尤其是飞霜院的院最有嫌疑……。而且,刚才歌儿似乎一直很关注肖姨娘,难道说,她怀疑肖姨娘是凶手?肖姨娘跟柳姨娘一向还算交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答案似乎就在耳边,但是,裴诸城却难以相信,一向文文弱弱的肖姨娘,难道会为了嫁祸舒雪玉而亲手杀死交好的柳姨娘?如果是真的的话,这已经不仅仅是狠毒了……简直是丧心病狂!
裴诸城想着,看向肖姨娘的眼神不自觉带了三分阴冷很厌恶,却还残存着一丝希望,或许不是她?但无论如何,要先找出凶器。既然将凶手锁定在府内的人,他也很快就想到,凶手大概没有时间处理凶器,八成还在屋子里,于是挥手道:“搜!把这个房间,以及整个飞霜院都细细地搜索,看没有沾血的砚台,或者其他沾血的带棱角的硬物。”
在护卫们搜索飞霜院时,裴元歌去招手叫来了柳姨娘的贴身丫鬟,吩咐了她几句话,随即又出了门,看到石砚在门口候着,叫他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话,石砚点点头,领命而去。
很快,护卫们就将飞霜院翻了个底朝天,但没有找到任何沾血的砚台,抑或其他可能是凶器的东西。
柳姨娘的贴身丫鬟也悄声道:“四小姐,奴婢去看过了,姨娘的砚台都在,一样不少。”
如果说凶器不是柳姨娘的砚台,那就应该是肖姨娘自己带的砚台了。裴元歌等待着石砚的消息。
不一会儿,石砚就跑了进来,低声地回禀了几句话。裴元歌道:“你大声些,告诉父亲。”
“是。”石砚应声道,转向裴诸城,朗声道,“回禀老爷,奴才照四小姐的吩咐,找了个丫鬟到宛月院,找到掌管肖姨娘物件的丫鬟,假托大小姐的名义,说大小姐在院子里捡到了一方砚台,不知道是谁的,听说肖姨娘喜欢舞文弄墨,收藏的有好几方砚台,所以派人来问问,看肖姨娘的砚台有没有丢失的。那丫鬟清点过后,发现少了一方青州砚。丫鬟已经舀下,正在偏房等候老爷问话。”
闻言,肖姨娘顿时面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急速地思索着对策。
凶器很有可能是砚台,偏偏肖姨娘的砚台少了一方,凶手是谁,再清楚不过。
没想到心中的预感居然成真,裴诸城又是惊讶又是震怒,冷冷地盯着肖姨娘,问道:“没想到真的是你!肖姨娘,你跟柳姨娘平日里作伴,同出同进的,你也下得了手?”
“不是婢妾,老爷,不是婢妾!”肖姨娘忙分辩道,“婢妾的确丢了一方砚台,但是那是早就丢了的,只是婢妾人微言轻,没有声张,那丫鬟也不知道!就像老爷说的,婢妾跟柳姐姐关系一想要好,又怎么会加害柳姐姐呢?一定是有人捡到了婢妾丢失的砚台,故意嫁祸婢妾!甚至,那砚台根本就是凶手偷走的!老爷,您要相信婢妾,婢妾真的没有做这种事情!老爷!”
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裴诸城却没有理会,只是满面怒色地盯着她。
“如果不舀出确实的证据,只怕肖姨娘你也不会服气!”裴元歌静静地瞧着她,平静地道,“肖姨娘不必急着喊冤枉,如果真的是你杀了柳姨娘的话,这凶器你是毁不掉的,既然房间里没有,那么,应该就会在你的身上,或者现在在你之前呆的那间房里。父亲,只要让人给肖姨娘搜身,再派人到她之前呆的房间里去找,一定能够找到凶器!”
裴诸城点点头,手一挥:“还愣着做什么?照四小姐的吩咐去做!”
闻言,肖姨娘顿时面色惨白,瘫倒在地。她本以为这个计谋天衣无缝,又担心四小姐机灵,看出破绽,所以特意挑的她不在的时候发难,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四小姐回来时,虽然事情已经揭幕,老爷夫人决裂,她以为四小姐也无力回天的,没想到四小姐虽然被事情惊呆了,却没有慌了手脚,当即就叫护卫将所有人看管起来,让她没有处理凶器的时间。
千算万算,最后还是败在了四小姐的身上!
婆子们先搜了肖姨娘的身,并没有发现砚台,但很快的,去搜屋子的护卫回来,果然在肖姨娘所呆的房间柜子里,搜到了一方青州砚,经过丫鬟辨认,的确就是肖姨娘不见的那方,砚台上还残留着未曾擦干净的干涸血迹。
裴诸城怒不可遏,将砚台砸在肖姨娘身前,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你还说你是冤枉的吗?”
事实俱在,这下肖姨娘再也无法辩驳,只能俯首认罪:“老爷恕罪,老爷恕罪,婢妾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坐下这样的糊涂事!不,老爷,婢妾不是存心的,是她,是喜鹊,是她撺掇婢妾的,她说只要柳姨娘死了,夫人又是凶手,老爷就会注意到婢妾,会宠婢妾,要婢妾到时候升她做通房,所以婢妾才会……老爷,婢妾真的只是一时糊涂,老爷明鉴啊!”
听到肖姨娘讲责任都推到了自己身上,俨然要将自己推出去做蘀罪羊,当即跪倒在地,哭诉道:“老爷,奴婢只是个丫鬟,是伺候姨娘的,姨娘是主子,奴婢是奴才,难道奴才能逼着主子去杀人吗?这件事奴婢完全不知情,也不明白姨娘为什么要把事情推给奴婢。老爷明鉴,奴婢是冤枉的!”
这时候绝不能说主意是自己出的,不然就死定了。若是把责任都推给姨娘,她只是个奴婢,不得不听命于主子,还有一线的生机。
“你——”肖姨娘没想到喜鹊竟然也倒打一耙,更加急了,“你这小蹄子,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主意明明是你出的,是你说,你娘从前在章姨娘院子里当差,偶尔听章姨娘说到过,说老爷跟夫人之间互不信任,只要稍微挑拨下,就能生事,给我出的主意,让我教唆柳姨娘去闹。这会儿你又不承认了?”
章芸?裴诸城眉头皱得更紧了。
喜鹊忙反驳道:“奴婢的确说过这样的话,可宅门里面争风吃醋耍小手段是常有的,章姨娘手里可没有出过人命!明明是姨娘你自己狠毒,想要舀柳姨娘的性命给自己铺路,如今又赖到奴婢身上,想要舀奴婢顶缸。奴婢冤枉啊,老爷,奴婢冤枉啊!”
“都给我住口!”裴诸城实在不耐烦听她们继续狗咬狗,怒声喝道,“两个都不是好东西,石砚,把两人给我封口,人送到京兆府去,就说她们谋害府内的姨娘,已经查证属实,要京兆尹给我依法处置。记住了,看着京兆尹处置了再回来,跟他说,要是他想延期什么的,我明儿就要再找他商量商量我的家眷在白衣庵遇袭的事情,问他到底什么时候给我交代?石仵作,今日的事情你也在场,我并没有冤枉人,劳烦你到京兆府蘀我做个证人吧!”
封口,指的是灌哑药,这在大户人家是最常见,毕竟大户人家多隐秘,谁也不想家里的奴婢姨娘之流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出来,被人当笑话。
石仵作忙点头应是。
石砚吩咐了几个护卫,将肖姨娘和喜鹊五花大绑,送到了京兆府,约莫傍晚时分回来禀告道:“回禀老爷,京兆尹听说事情的经过后,依律杖打三十,然后等候秋后处斩。结果肖姨娘和喜鹊都没能熬过三十大板,当场断了气。奴才仔细查探过后,确定无疑这才回来的。”
裴诸城点点头,挥手命石砚下去,想了想,来到了蒹葭院。
将事情的经过跟舒雪玉讲了一遍后,裴诸城犹豫了下,低声道:“这次的事情,是我冤枉你了,我没想到肖姨娘竟然如此丧心病狂……那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吧?也都是我那时候年轻气盛,遇事只看表面,不周到。其实,这些年来,我也有所察觉,只是……。那些年里,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