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应了,又小心翼翼地道:“不过,奴婢觉得,这位裴小姐,似乎不太愿意入宫……”
“这种事情,哪里是她愿意不愿意的?哀家一道旨意下去,她要是不想默默无声地死在宫里,就得狠了心去争,去斗,裴府是个没根基的,如今裴诸城又失了皇上的宠,皇后和柳贵妃都不会想看到她窜上来,除了哀家,她还能靠哪个?”太后淡淡地道,至于裴府跟寿昌伯府的婚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张嬷嬷,去传个消息,就说哀家十分中意元歌入宫,皇上也很看中她。记住了,消息要暗暗地传,但无论如何,一定要传到寿昌伯府去。”
一个才兴起来的伯府,还能跟叶家,跟皇室对抗不成?
※※※
裴元歌心思沉重地出了萱晖宫,在太监的引领下走着,表情虽然平静安详,心中却是一片纷乱,虽然说她已经跟傅君盛订了亲事,按理说,太后不可能再让她入宫,但心中总是有着挥之不散的阴霾,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落幕,相反,这次寿宴,只是个序幕而已。
因为心思重,再加上对皇宫路不熟,裴元歌丝毫也没有察觉到路径不对。
等到到了僻静处,看到映入眼帘那道尊贵的身影,裴元歌顿时大惊失色,慌忙跪倒在地,觉得先前的阴霾更重了——之前的那些,恐怕真的只是开端而已!
“皇上!”
☆、100章 寿昌伯府想退婚?
花繁叶翠的角落里,皇帝穿着一身浅青色圆领通身袍,袍身用同色的丝线勾勒出浅淡的纹路,如果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眉目低垂,神色淡淡地立在一处石桌旁,慢慢地研着墨,沉默内敛,衬着这身衣裳,几乎要融入身后那盛夏的绿中,丝毫也不起眼。
如果不是在裴府见过,裴元歌也未必能察觉的出来,这是一个皇帝。
“起来吧!”皇帝淡淡地道,自顾研磨。
裴元歌起身,垂手站在一边,甚至没有抬头去看皇帝的言行举止,而是在心头紧张地思索着。
正殿里,太后那番话实在太石破天惊,将她劈得脑海一片空白,虽然她有婚约在身,太后也不能强逼她入宫,但心中总是留有余悸,以至于脑子混混沌沌的,根本没办法好好思考。结果从太后宫里出来,却被引到皇上跟前。惊骇震撼之下,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荒谬却又似乎真实的念头。
皇帝不紧不慢地研着墨,淡淡地扫过来一眼,道:“看见朕在这里,想到什么了?”
“皇上……。为何要见小女?”裴元歌只觉得连话都有些艰难。
之前那个绿衣宫女要引他来见的人,难道是皇上?
宫中跟她有过接触或者牵扯的人并不多,太后先前显然是因为那副绣图对她感兴趣,没有必要私下见她;在太后宫门前见到五殿下时,他神色惊讶,似乎并不知道她也来参加寿宴,也不可能是他;她跟宇泓墨接触算是最多的,但是,宇泓墨不会让别人带她过去,他强拉硬拽把她拉到一边的可能性还比较大;至于柳贵妃,只是赏花宴上匆匆一瞥,更加不可能……。
那么,剩下的人中,最有可能就是皇上。
尤其,看着皇上那种奇特的目光,听着他的话语,裴元歌觉得这种可能性更大了。
“你猜猜看?”皇帝淡淡地道,眸光幽沉,将墨锭摆在一边,拂袍坐下,“你不是很聪明吗?当初能解开朕在圣旨上打的哑谜,这会儿不如再猜猜,朕为何要见你?”
皇上为何要见她?
裴元歌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记起,当日在裴府书房,第一次见皇上,他曾经砸了个杯子,当时皇上解释说烫了手,所以没拿稳,失手了。当时她没有在意,但是现在想起来,皇上似乎是在她抬起头,看到她的容貌后才突然砸了瓷杯,这种反应跟之前在正殿上,太后的反应何其相似?这中间……有什么内情吗?
裴元歌微微抬眼,正迎上皇帝沉郁的眼眸,心跳又是一滞。
“看来你猜到了。”皇帝神情永远都是淡淡的,辨不出喜怒。他原本以为,裴元歌早就猜到了缘由,能再太后跟前完美地掩饰,丝毫也没透漏出两人见过面的消息,这份机敏世上少有。现在看来,她当时根本就没想到那次书房的相见,反而是他特意在这里等她,露出了痕迹,反而提醒了她。
皇帝微微皱了皱眉,随即逝去,依旧是一幅淡淡的模样:“想知道缘由吗?”
“请皇上恕罪,小女已经定下婚约,因此只能辜负太后的厚爱。只因先前大殿上人多,不便直言,小女才会私下求见太后,禀告此事,并无其他意图,还请皇上明鉴!”裴元歌忽然跪下,故意将皇上在此等她的意图,扭曲成是为了她私下求见太后一事。
皇上和太后见到她时异常震惊,太后更出言要她入宫,只怕都是因为她的容貌。
她的容貌,大概跟某个人有些像,而这个人显然跟皇上和太后都有关系。但是,皇后和柳贵妃见她时却都没有反应,说明连她们都不知道这个人。而皇上和太后又百般遮掩,不愿被人知道,再想想之前大殿上,太后和皇上的对话……裴元歌暗自心惊肉跳,又冒出了一身冷汗,那个人绝对是牵涉到什么不能告人的宫闱秘辛。而这种不为人知的宫闱秘辛,向来是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她不相信,皇上会有心情跟她这个局外人讲述旧事,多半是在试探她。
如果她表现得太过好奇,让皇上觉得,她可能会泄露他的秘密,恐怕今天未必能或者走出皇宫。毕竟,先前在大殿上,皇上那般表现,显然是在太后跟前掩饰隐瞒着什么,但她却知道其中的内情……这个时候再去好奇,那真的是不要命了!
就算不是,她也不想无缘无故卷入这些是非中。
听到这样的回答,皇帝终于转过头,正脸对着裴元歌,双眸如电,直直地看着她,似乎在审度着她内心的想法,好一会儿才缓缓地道:“起来吧!”等她起来后才继续道,“会研墨吗?过来替朕研墨!”
裴元歌察觉到,自己应该算过了一关,微微松了口气,起身上前,取过墨锭,从砚滴中倒了些水,慢慢地研着。皇帝却似乎并没有写字的打算,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眸中的淡漠微微溶解,稍稍地带上了些许缓和,忽然道:“够了,不必再研了。”
裴元歌立时住手,微微退了一步。
皇帝起身,取过砚滴,将里面的水倒了些许在宣纸上,原本柔顺光洁的纸面,被水氤氲到的地方立刻变得褶皱起来。皇帝将这宣纸放在一边,又将砚台里的浓墨倒在另一张宣纸上,洁白的宣纸立刻被墨浸染得一片漆黑。皇帝将两张宣纸并排放着,摆在了裴元歌面前,却没有说话。
皇上应该不会无的放矢,裴元歌秀眉微蹙,思索着皇上的意思。
这次,皇帝却没有解释,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道:“裴元歌,朕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女子。直到现在,朕还暂时是这样认为的。不过,聪明人最怕的就是自以为聪明。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这话,你应该听过才对?回去好好想一想!现在,你可以走了,张公公会带你到宫门,下去吧!”
他没有再叮嘱裴元歌不许把这里的事情告诉别人,因为他知道,她不会!
这一次入宫贺寿,原本也设想过,或许不会太顺利,但裴元歌再怎么也想不到,竟会这样跌宕起伏,惊心动魄。先是叶问筠挑衅,被宇泓墨整治到昏倒,被赶出宫;接下来是太后语出惊人,居然想要她入宫;再来是禀告已经婚配一事,还要跟太后敷衍……但对裴元歌来说,最耗心力的,还是跟皇上这短短的对答。
太后手段高明,却还高明得有迹可循。
但是皇上则不然,他永远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不见喜怒,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似乎都能让人猜测出千万种不同的含义,可以理解成为赞赏,也可以理解成恼怒。那种无法确定,无法捉摸,一颗心空荡荡地坠在半空中的情形,即使以裴元歌所经历的种种事端,也会觉得劳心耗力,疲惫不堪。
因此,当出了宫门,看到在等候她的裴诸城和舒雪玉时,裴元歌终于感觉到了舒心和安定。
这也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觉得,有家人的感觉真好!
安心地跑上前去,偎依进裴诸城的怀里,又拉着舒雪玉,将头靠在她的身上,裴元歌终于彻底的放松了,只觉得倦意浓浓,以至于在马车回府的路上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只是,在陷入昏睡前,她的脑海中还是闪过了些许疑惑:皇上最后的那些动作,到底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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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当众说想要裴元歌入宫,这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不过经过安卓然那么一闹,众人也都知道,裴元歌已经跟傅君盛订了亲事,这入宫一事多半是不成了。也有为裴元歌感到惋惜的;也有庆幸裴府没有出一位妃嫔,不会成为威胁的……。各种各样的看法都有,不过却都只是当笑话看。
只有与裴元歌订亲的寿昌伯府,才真正感到这件事的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