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1 / 2)

清代的上书房位于皇宫右侧中部, 康熙亲笔题词赐名“无逸斋”, 这名字在绣瑜看来堪比后世的“h水第二监狱”, 明明白白地告诉众人进来就别想着轻松自由了。

过了二月初五之后, 胤祚也开始了背起书包上学去的日子, 跟胤禛和五阿哥分在一个班, 主要的课教是镶黄旗的顾八代。

胤禛起初担心他适应不了紧张的节奏, 每天一早过来和他一起用膳,再结伴往学里去。但是今天汉人课教张谦宜要进来给胤禛讲《宪问篇》,他是个最古板迂腐的性子, 又认汉人那套“天地君亲师”的死理,皇子犯错照罚不误。胤禛不敢怠慢,早早就过去温书了。

胤祚如常起床用膳, 带着两个伴读慢悠悠地往书房来, 结果一进院子就见几个哥哥都站在院子里,三哥和四哥面红耳赤地在争辩着什么。

三阿哥的伴读, 马佳家的鄂尔多和四阿哥的哈哈珠子阿尔拉言敏, 并排着跪在地上, 乌眼鸡似的互相瞪着对方。

鄂尔多是荣妃娘家的人, 论起亲戚来跟三阿哥还是表兄弟。胤祉当然不能看着自己的人吃亏。况且他这些年夹在诸皇子中身份最高的太子和四阿哥之间, 总不得康熙重视。如果连自己的伴读都护不住,他在兄弟间还有什么脸面?

胤祉上前一步, 挡在鄂尔多前面:“我说四弟,分明是你自己的人做事不小心, 把茶泼到了你的功课上, 在场的人都瞧见了,怎么浑赖别人呢?”

胤禛急道:“分明是鄂尔多撞了言敏一下!三哥为何要包庇这奴才?”

大阿哥胤褆皱眉喝道:“老四!怎么跟你三哥说话呢?鄂尔多好歹是荣母妃的亲戚,不过一份功课而已,你跟课教言明就是,何必如此得理不饶人?”

皇贵妃跟德妃这些年的风光得宠,都是从惠妃荣妃手里抢过来的。胤禛小小年纪就聪敏老成,得康熙喜欢。大阿哥不爽已久,自然更向着没什么威胁的老三。

三阿哥老实吗?这宫里能有老实的孩子才有鬼了,不过是荣妃母子不得势,所以收敛锋芒罢了。如今皇贵妃失势,最年长的大哥又向着他,胤祉顿时抖起来了,讥笑道:“不会是你自己功课没写完,使出这招来搪塞吧?”

大阿哥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三阿哥虽然瘦了些也比胤禛高出一个头,两人并肩往前面一站,更显得胤禛势单力薄。三人眼看要发生口角,胤禛身前突然多了一个小六。胤祚双臂张开,老母鸡似的把哥哥护在身后,却浑然忘了自己是在场众人中最矮的。

胤祚壮着胆子用凶狠的眼神瞪着对面二人,奶声奶气地威胁:“你们不要打架!我,我告诉皇阿玛去!”说着推了胤禛一把:“四哥,你快跑!”

三位阿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里最小的弟弟,无语沉默。大阿哥可以跟三阿哥联合起来欺负胤禛,可是面对六岁的小六,那真是打他又不敢打,骂他又听不懂。

胤禛咳了一声,强忍住笑,不由分说抓了胤祚的鞭子把人拖走:“走,该温书了。”

胤祚不明所以:“可是你的功课......”

胤禛回头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三阿哥,扯出一抹冷笑:“我自有办法。”

很少看到四哥笑,可胤祚莫名觉得空气有点冷。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康熙在绣瑜书房发现一张《临江北望图》,是宋代的无名画家所画,并非名作,倒是旁边的题词字迹狂野奔放,字字力透纸背,转折之处锐气方刚,字形纵任奔逸不拘章法。

康熙评价道:“这字笔法一般,但是气势却好,血气方刚洒脱无拘,有几分像朕年轻时候的狂草。”

绣瑜笑着给他捧茶:“皇上谬赞了。这是小弟晋安所作,他自幼喜武厌文,于书法一道上不过平平,这幅字是酒后所作,气势倒是能唬唬人。”

“不是朕谬赞,是你谦虚才是。”康熙对她家的事情了如指掌,晋安能在国子监读这么些年的书,书法自然是看得过去的。

“酒后吐真言。朕身边本来还缺了一员蓝翎侍卫,可如今看来,你弟弟是另有志向啊。你母亲就这么一个嫡亲儿子,你这个做姐姐的舍得吗?”康熙这话就有几分试探的意味了。皇帝身边的蓝翎侍卫都是上三旗的子弟,晋安若要得这个值缺,必定是要先给乌雅家抬旗了。

绣瑜微微一笑:“多谢皇上美意。可再多的加恩,都得孩子自己争气才行。‘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他既有这样的志气,臣妾只能全力支持。”

康熙听了微微点头:“东北边陲动荡不安。俄罗斯国沙皇多次派人与蒙古准格尔部可汗格尔丹联络,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朕早晚有一日要除了格尔丹这个吃里扒外的奴才!你弟弟既有此志,便让他去费扬古麾下历练,替朕守卫北疆。”

绣瑜对这段历史一知半解,却情不自禁被康熙身上流露出来的杀伐之气吸引:“蒙古竟然有这样的逆臣,臣妾还以为大清与蒙古世代联姻,亲如兄弟呢。”

“哼,妇人之见!”康熙无语地看着她,“你以为蒙古就像紫禁城这么点大吗?哼,内外蒙古幅员辽阔,部落众多,各奉其主。其间的斗争与平衡,岂是你能想象的?中间又有俄罗斯人作祟,企图说服各部脱离大清,归顺沙皇的统治。又有喇嘛教内部众人争权夺利.......”

绣瑜正听得入神,突然梁九功一脸惊恐地进来禀报:“万岁爷,娘娘,出事了。张课读罚了四阿哥!”

“啊?”绣瑜目瞪口呆。

“张课读?”康熙眯起眼睛,一时想不起来这个人。

“就是康熙十二年的进士,张谦宜张课读。”

康熙顿时摔了手里的茶碗:“他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汉人......摆驾无逸斋!你也去!”最后一句却是对绣瑜说的。

绣瑜知道,康熙名义上说的是满汉一家,可骨子里还是瞧不起汉人的。更别说满清政权属于半奴隶半封建制度,阿哥们都是主子,教书的先生们反而是奴才。奴才罚到主子头上了,难怪康熙生气。

等御驾赶到无逸斋,果然见胤禛跪在书房门外,头上顶着只水碗。绣瑜心里也生出几分怒气,就是在后世也不带这么体罚学生的啊。可等见了张谦宜,见他发须皆白,走路颤颤巍巍,开口就是之乎者也,她顿时觉得懒得计较了。

康熙却没有尊老加换位思考的好习惯,他上前一把拉了胤禛起来,交到绣瑜手上,然后转身劈头盖脸地质问张谦宜:“朕委以重任,让你教导阿哥们读书,你却行此悖逆之事,可谓大逆不道!”

张谦宜不卑不亢地拱手回道:“正是因为皇上委以重任,四阿哥没有完成功课,还强词狡辩,微臣不罚不足以报皇上之恩。”

哈?绣瑜立马转头看向怀里红着眼睛的儿子,小四也会不写作业?若是胤祚她还信点。

这番话有理有据,然而康熙却不是来和他讲道理的,闻言怒道:“朕的儿子,学为天子,不学亦为天子!”

哈?这话说得......过了点吧。绣瑜差点忍不住捂脸,这跟后世威胁老师“老子有钱,我儿子不学习也是王老五”有什么区别?

若是旁人,皇帝厉声呵斥就磕头道歉完了。然而张谦宜是个只认死理的,当即顶了回来:“学为尧舜之君,不学为纣桀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