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1 / 2)

提前告辞的八阿哥心事重重地沿着碎石小径缓步而行, 行至拱门边, 往里一望, 却是一个窄窄的小花园。并无什么稀罕景色, 只墙角一丛迎春花开得正好。

胤禩遂向跟着的宫女吩咐道:“你且在这里歇歇, 我独自走走。”便独身往院内来, 略转个弯, 就见他的内侍歩鸣早已候在那花荫底下多时了。

“怎么样,她们可吃了?”胤禩头一次做这种事,手心微微冒汗, 急切地问。

歩鸣双腿打颤,强撑着回道:“嬷嬷们谢了赏,说下晌来给主子磕头。奴才在外头偷偷瞧了, 她们两人都用了那道竹笋鲜虾汤。”

胤禩心里一松, 又飞快地掠过一丝不忍,片刻又涌上丝丝喜悦。最后他合上了眼睛, 吩咐道:“你做得不错, 忘了这事吧。”

皇帝微服亲临, 十三阿哥住的小院里密密匝匝跪了一地的宫人。病床前, 太医战战兢兢递上药方与脉案。康熙亲自伸手探了十三阿哥的体温, 看了瞳孔与舌苔。

他是熟知医理的,一看那脉案清晰准确, 开的药却温得不能再温,便知这些太医打的什么主意。他当即冷哼一声, 便有人将那两个太医摘了顶戴拖出去打。

胤祥在板子起落的声音中转醒, 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好半晌才喊他:“给皇阿玛请安。”

康熙抬手抚摸他皲裂的嘴唇,想说点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近年来他年纪渐长,前朝的事物却不见少,对老十之后的阿哥们确实是疏忽了。胤祥这么个虎头虎脑乖巧喜人的孩子,在他心里也只有一个模糊影子,父子俩头一次独处,却无甚往事旧情可叙。

气氛无言尴尬,旁边胤祥的奶娘周氏急得几乎掉眼泪,生怕胤祥错过这跟皇父独处的大好机会。

这时胤祥突然忽的一笑:“嬷嬷果真没有骗我。她说我乖乖吃药,皇阿玛就能从宫里来看我。我吃了,您就来了。”

童言稚语,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亮晶晶的,病而不弱,憨态可掬。康熙轻笑出声,顿时后悔以往的疏忽,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德妃和章佳贵人都记挂着你呢。好生养病,等你大好了,朕带你去西苑射鹿。”

往年西苑射鹿都只有六岁以上的阿哥们能去,胤祥听六哥提过两次,十分羡慕,闻言脸上涌起兴奋的红潮,眼神更亮了几分,提高声音说:“谢皇阿玛恩典。”

有了皇阿玛的承诺,接下来服药针灸胤祥都勇敢地一声不吭。坚毅忍耐的神色与鼓起的包子脸形成鲜明对比,康熙看得骄傲又心疼,又呼噜了一把他散着的头发,在床边守到他睡着,吩咐乳母好生照料才退出来。

他又依次探望了扔在病中的几个孩子,询问痊愈的孩子回宫的事宜。

有了前头的先例,太医们无不使出浑身的本事,小心周全。

主管此次种痘的副院判李太医拱手回道:“几位痊愈的阿哥格格都无甚可忧,唯有伺候八爷的两个嬷嬷,今儿早上突然发起高热,原因不明。这两位都是出过痘的,皇上看是不是送到疫人所修养?”

众人难免要问,李太医从医三十年,怎么会连个小小的热症都断不清?其实他一拿脉就觉出,这两位不过是误食了些大黄、蓖麻油,才会引起腹泻呕吐以致高热不退的。

然而在疫所里病了,而且是发烧这种引人误会的病,两位嬷嬷肯定不能再跟进宫伺候。昨天晚上两人最后所食之物,又是八阿哥赏的。八阿哥近年来因为学习刻苦用功颇得康熙看中,他身上一根汗毛都比两个嬷嬷的命值钱。

李太医只能闭紧了嘴,让那两人“原因不明”地病了。

康熙不赞同地摇头:“无故发热,只怕不是什么好病。疫人所住着出宫养病的太监宫女,人多事杂。把她们送到北郊山上福缘寺里修养吧,念其功劳,赏给医药,派两个宫女伺候着也罢了。”

李太医心里咯噔一声,福缘寺地处偏僻,交通不便。两位嬷嬷又是孤身在宫里伺候半生,无亲无子的,去了那里只怕就是熬日子了。他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刚蒙蒙亮,天空阴惨惨的,吹着料峭的春风。两个用白布蒙着脸、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地护军抬了担架来,行至下房。那两个嬷嬷在屋里挣扎不已,不让宫女搀扶出屋子。

两个护军等得不耐烦了,其中一人往冻僵的手上呵了口气,拉下面罩谇了一口:“妈的,两个老虔婆,得了役症还不安安分分地挺尸去,还要劳动本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