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了六阿哥在康熙面前笑闹无忌、颇受宠爱的模样,谁会相信康熙给他挑个庶女做嫡福晋呢?马齐和兄弟李荣保、马武等人商量一番,都暗自摇头。四福晋进门一年多了,四阿哥还膝下空空,德妃这肯定是在给大儿子物色侧室人选呢。
马齐的福晋不死心地带着礼物上门拜访了跟德妃交好的裕王福晋等人,对方都支支吾吾推做不知。富察家的人更是心下一凉——要是族里出一位皇子福晋,当然是无可争议的大喜事,对方干嘛不做个顺水人情,提前安安他们的心呢?唯有这尴尬的侧福晋之位,才会让人家顾忌正牌的侄儿媳妇,不敢随便亲近。
爱女心切的马齐,突然感觉自己在四阿哥面前低了一头似的,不像是做老丈人,倒像成了人家的孙子。每天嘘寒问暖陪笑脸,带着自家的几个猴小子跟四阿哥拉关系,只求先为女儿结个善缘。
胤禛倒也不拿大,反而比之前更为客气了,平日里谈话除了公事,也会问问寒温;对富察家孩子们的前程也关心起来了,还破天荒地请马齐的几个儿子到京城聚福楼用了一顿有名的云南汽锅鸡,简直比对嫡福晋乌拉那拉家的两个大舅子还要更亲近些。
落在旁人眼里,这就是双方都有了默契,就等明年选秀过了明路了。
在外人看来面临劲敌威胁、本该正以泪洗面的四福晋,实际上正拿帕子掩嘴笑得不能自已:“额娘真真是……机智过人,想到这个法子来教训马齐。”
其实是阴损焉坏才对。胤禛想到马齐那张便秘一样的忍辱负重脸,难得地开怀大笑:“老六这个傻子,还变着法打听我是不是瞧中人家格格生得漂亮;跟我谈心,说孩子的事急不得,为此亏待了你不值得。哈哈哈。”
敏珠又感动又好笑,半晌犹豫道:“这话论理不该我问,可额娘真的不介意那姑娘……我是觉得,六弟这样的性子,什么好的配不上?皇阿玛竟然也同意了?”
胤禛收了脸上的笑容:“老五的福晋才是个五品京官的女儿,后头老七老八出身不高,婚配有限,只怕妻族也好不到哪里去。额娘就是不想委屈了六弟才选了这样一门亲事……”
去年阿哥们入部行走,胤祚才刚刚出馆听政不到一个月,又有亲哥哥在户部,按说去与不去都在两可之间。皇阿玛喜欢老六,不肯叫他受丁点委屈,才把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放到工部。
可天下六部,他们兄弟占去其二,这也太打眼了些。那段时间太子频频找他说话,动不动就留他住在东宫,兄弟君臣二人下棋下到深夜。待马齐给他脸色瞧、户部的差事没有进展,才算又见到了太子的笑脸。
这种情况下,额娘想给胤祚挑个出身性子都不错的福晋,就只有从这嫡庶上下手了。
胤禛提着笔沉吟良久,才说:“从小到大,老六受我颇多连累,数次死里逃生。我都不知怎样才……日后富察氏进门,你多提点她些吧。”
敏珠闻言磨墨的手一顿,心里大为震动。胤禛性格内敛,他能说出这番话,必定背后大有故事。见他有些低沉的样子,敏珠当即停了手嗔道:“瞧您这话说的,好没意思。难不成没了这几句话,我这个长嫂就放着弟妹四处碰壁不成?那老十三老十四跟您没有一起长大的情分,日后我见了两个弟妹是不是扭头就走?”
胤禛这才展颜一笑,颇有些诧异地打量她:“去年这个时候,你进门一个多月还连话都不敢跟我多说。如今言辞倒有几分额娘的爽朗泼辣了。”
敏珠忽的红了脸,羞问:“您……不喜欢吗?”
胤禛笑着摇头,搁了笔牵了她的手,拿白绢擦了指尖上的墨痕,轻声道:“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我毕生所愿,唯有家人平安喜乐,这样的‘寻常’,又怎会不喜欢?”
敏珠只觉得喉咙里酸意涌动,她未嫁时也做过很多梦,读过很多诗书,可无论是“凤凰于飞,翽翽其羽”还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与这句“家人”比都相形见绌,渐渐褪色消失了。
康熙出塞带走了畅春园里大半的朝臣侍从,和最闹腾的两个小阿哥。园子里的夜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胤禛夫妻相坐对饮。天边挂上了舞低杨柳楼心月,窗口吹进了歌尽桃花扇底风,自然是别样清幽祥和不提。
可同样一轮银月,在此刻正在行军的草原一行人中,就并非捣衣砧上拂还来的美丽,而是孤悬半空,带了几分肃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