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抱佛脚的下场就是,新刷的屋子里满是油漆味儿,周围树上乌鸦乱叫。盆里花也枯了,缸里鱼也死了。十四硬着头皮请舅舅进屋,结果坐了快一柱香的功夫,才有人提着个茶壶进来,倒茶的时候又打翻杯子撒了晋安一身水。庄子里久不住人,又连件换洗的衣裳也没有。
更绝的是,正在十四难得一见地不好意思,磨磨蹭蹭地说“好歹吃顿便饭”的时候,竟然从窗户里头爬进一条拇指粗细的小蛇来,嘶嘶地冲他们吐着信子。那一瞬间,十四的脸黑如锅底。
晋安抚膝大笑:“你平日里就是这么请客的?”
十四如实辩解,他仍是不悦道:“你好好的一个皇子阿哥,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自己的产业你都不管的吗?”
“你不知道近年京里的局势。我那皇子府修好,还没住上一天呢!派人下去一查,连养马的喇嘛、厨房的墩子都是大哥他们的人了。我又要上朝又要念书,又要对付这群活王八,哪有闲功夫管庄子?”
十四随口抱怨了两句,更是把胸脯一挺:“况且大丈夫志在四方,无逸斋教的是成龙之术,不是求田问舍、安享富贵之道。”
“放屁!那你就没听说过‘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话吗?你连三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还成龙之术?”晋安见他这副眼大心空的样子,抄起鞭子就想走,忽的又想到孙自芳说十四有帝王之象的话来。难不成日后大清的臣民就奉这浑小子为主?
他想着不由放慢了脚步,十四正要上前挽留,却听中堂有人朗声笑道:“十四弟,八哥我不请自来。听说你这儿有贵客啊!”
八阿哥胤禩只着一件灰绸面银鼠夹袍,腰间系着同色缎带,脚蹬一双黑绒面千层底布靴。虽然身形单薄,却是龙行虎步而来,自有一股底气十足的张扬。浑身上下并无半点珠玉,却是未语先笑,自有一段尊贵气度。
好一个八贤王,晋安神色一凝,万没想到他离京时才是初露峥嵘的八阿哥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
又见八阿哥亲昵又不容拒绝地揽着十四的肩膀说话,装似遗憾地叹道:“你还不知道吧?圣驾行至山东,皇阿玛派了十三弟祭泰山。”
什么?秦始皇泰山封禅,从此祭天、祭祖、祭泰山成了二千年不变的重典,更是皇帝地位的象征。康熙专门跑一趟山东,怎么叫别人代为祭山?即便要代祭,头一个人选也该是太子,太子之下,还有胤禛,怎么就轮到年仅十六岁的十三阿哥了?
十四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意识到山东出事了,片刻心里又不可抑制地泛上一阵酸意。
八阿哥趁机笑道:“你这儿冷锅冷灶的,有什么趣儿。将军,我们也好久不见了。不如上我那儿坐坐。有好些熟人。”
十四推辞两回,总被他拿话挡了回来。晋安不由叹息,十四虽然聪慧机变,锋芒早露;但是也因此早早暴露在这些哥哥们的眼皮子底下。就好像半大的狼崽要跟成年的狼王们厮杀拼咬争夺地盘,难怪他把自己搞成这个顾头不顾腚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