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屌直言相告后,把龚獠给关了起来。他告诉龚獠,他依然是他心爱的儿子,而他选择的继承人也是他的兄弟,等合陵的事结束后,他的兄弟会好好的把他送出去的。但如果龚獠现在逃出去,那就会有危险,因为合陵已经有不少人家想要他的命了。
不过,这一切都是暂时的。等他的兄弟稳定局势后,他们兄弟一个在乐城,一个在合陵,两人联手,必能平安无事,让龚家发扬光大。
龚獠就被关在了龚屌屋后的小屋里,甚至没人知道他就在这里。
龚獠很好奇,他爹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因为他在听到他爹说完之后就决定把那个接手的兄弟给抓来“谈一谈”了。而他爹不但关了他,到现在都没告诉他到底是哪个兄弟是下一任家主。
他友善的提议过,悲伤的哀求过,悲痛的质问过,他爹不为所动。
他自觉应该跟以前那个软弱的他一样啊,为什么他爹能看穿他的打算?
——看穿他打算杀掉那个兄弟。
龚獠也是在杀意浮上心头后,发现了公主对他的影响。在听到父亲的话之后,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决定了要怎么做。
先谈,当然是在武力的压制下跟兄弟和父亲谈,谈不拢,就干掉兄弟。他不会弑父,不过杀弟弟们就没什么了。他爹儿子是多,但他就不信,他杀上几个后,剩下的还不乖乖听话?
合陵,他是要定了。
应该说,他根本没想过合陵不归他。
他来之前就做好准备要杀一些人,砍掉一些脑袋,以便在合陵建立起他的权威来。
一方面,他虽然在乐城,但他需要合陵来加重他在公主面前的份量。不然只有他自己是没办法跟龚香比的。龚香已经为相,他还是大夫。可有合陵在手,他就可以当一个实权大夫。
另一方面,公主是不会放过合陵的。她一直留着他,最大的原因就是她想借着他来得到合陵。如果他不能把合陵抓在手里,不能把合陵献给她,那他在公主眼里就不再有价值了。
所以,他爹没看错。他确实是想把合陵送出去的。可他觉得合陵由他来送给公主,比让公主亲自动手要好得多。
今天是合陵的游春季,大家从城中出来,乘车、步行,与亲友,与爱侣,一起到城外来踏春。
就算是家中的老人也会坐在车上,抱着小孙儿,摇摇晃晃的,迎着春风,数着春花,赏着春景。
结果,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伙强匪,先用弓箭射杀许多车旁的护卫,又分成小股冲击人群,将人与车给轰散开,再行屠杀。
艳阳下,青翠的草地上泼溅上了鲜血,刚才还言笑声声的荒野之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翻倒的车马和倒毙的游人。
他们中间有小儿,有老人,有青年。
等消息传回合陵城,城中涌出无数快马护卫前来查看搜寻时,已经晚了。
龚屌在病榻上听到消息,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他突然目眦欲裂,强撑起身问榻下的从人:“阿显!快叫阿显回来!!快!!!”
龚显是龚屌的幼子,比龚獠要小七岁。他自幼聪明好学,但因不类其父,所以不受龚屌喜爱。不过在最像龚屌的龚獠去了乐城后,龚屌在余下的儿子中选了又选,选中了龚显。
他替龚显结下强而有力的妻族,一直在帮助龚显提升在合陵的声望地位。但龚显还是太年轻了,他还不够成熟,合陵的世家也对他不够熟悉,缺乏信任。龚屌一直没办法放心,如果他能再有十年时间,或许能把龚显教得更好些。
他本来寄希望于龚獠能晚些回来,能更晚得到消息,能更顾念父子之情。
可他猜错了。
从他见到重新回到合陵的龚獠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这个儿子不是以前那个有些胆小、仁弱的儿子了。
这个儿子,会用温厚的面容去欺骗人,会用以前的形象去蒙蔽人,会像以前一样对他说话——可他寸步不让。
他说,他要合陵。
他说,他要跟兄弟聊一聊。
他说,一切都听爹爹的。
龚屌既骄傲,又后悔。骄傲于龚獠的成长,后悔不该选龚显。
龚显在这个龚獠的手中,活不了一天。
但他万万没想到,龚獠远比他能想像的更狠心!
当从人带回龚显的死讯时,龚屌奇异的发现他竟然不像之前那么不安、忐忑了。
龚显是在赶到城外查看刺杀的时候被害的,被几个装做是受害百姓的伤者暴起刺杀。十几个人,七八柄刀剑,全都刺中了龚显。
确定龚显死了之后,这些人逃走大半,被抓的两人也被同伴回身一击,命丧当场。
这场刺杀太精彩了。
龚显会匆匆出城,因为被土匪刺杀的人大半都是各城世家的人,甚至其中有家主,有嫡脉子弟。
发生这种恶事,还就在合陵城外,龚显身为未来的龚氏之主,一定要亲自赶去,才显得郑重。
谁能料到伤者中还有刺客?谁又能想到,前面死的人不过是饵?
龚屌的脸色惨白,他努力镇定下来,让亲信去收敛龚显的尸首,然后叫从人去请龚獠过来。
龚獠施施然出来,坐在龚屌身前,他打量着龚屌的面色,担忧道:“父亲当保重身体。”
龚屌叹笑,沙哑道:“阿显死了。”
龚獠哦了一声,像父子在闲聊,他问:“是阿显吗?他的年纪可不大啊。”
龚屌呵气,问他:“如果我再选一个你的兄弟,你会不会再杀一个?”龚獠点头,干干脆脆的说:“会。”
龚屌:“那如果我把合陵给别人呢?”别的家族,不是龚氏人。
龚獠好奇:“是谁?父亲心目中有人选了吗?”龚屌一定要问清楚:“那你也要杀?”龚獠想了想,答:“那要看好不好杀。”
龚屌浑身力气尽失,倒回榻上,急喘一阵,说:“明日……我就请人来宣布你是家主。”
龚獠:“父亲如果再多事,可会害了更多的人。”他不介意再等一晚,也不介意杀更多人。
龚屌看了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儿子一眼,终于好奇起来:“谁……谁教的你?”
龚獠难掩复杂的说:“父亲也见过的……摘星公主。”
龚屌听到竟然是公主,不甘的支起身:“难道,为了取得一个女子的芳心,你竟然能做出这种事?”龚獠苦笑:“爹爹,我就是再多长一个脑袋也绝不敢去奢望公主。”
龚屌不解的看着他,“那是为何?”龚獠摇摇头,没有再多说。他知道父亲是不会理解的。父亲心目中的公主是个爱慕权势,喜爱享受的女人,他只会以为公主要合陵是为了供她恣意享乐,如果他说公主要合陵是想得到全部的鲁国,他会以为他在说梦话。
这偏偏是实话。
却说给谁都不会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