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她知道自己的心碎了,再也不能织补起来。
大雪飘扬。
哭泣的声音在大雪里声声肝肠寸断,没有人能上前去安慰她一声,也没有人敢去。
“夜流年,要你为青雨偿命!”
可是,看到穷奇消失便疾奔而来的君夏,并不知道先前发生的事情,以为是夜流年杀了公孙青雨,心痛和愤恨从心头涌起,她持剑疾步奔来,满眼杀意。
军队在她的身后,也是杀气腾腾。
一时之间,枫烟城外的局势又开始紧张起来。
众人万万没想到,刚刚赶跑了猛虎,又跑了秀屿城的饿狼。
夜流年跪在大雪里,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头也不回。
“流年姑娘,小心!”
见夜流年背对着杀敌,一动不动的跪着,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提醒她道。她一怔,随即回眸,看见在万人中央,那柳眉樱唇的女子站在马车上,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眉目里溢满担忧。
她扬起一侧的嘴角幽凉的笑,笑容里带着对君夏的不屑。
“叮!”
果然,君夏的剑还未到达夜流年的身前,池泱泱已携剑而来,轻轻松松化解了她的杀招。
两个女人面对面站在大雪里,眼睛里都带着杀气。
然而,因为知道彼此的实力并不弱,谁都没有动。
“你爱慕的这个人,躺在这里,毫无生气,你却连一滴眼泪都不曾为他流。这样的你,如何配呼唤他的姓名!”少顷,夜流年缓缓站起身来,眸光虽然黯淡,可是嘴角的笑容却阴沉诡谲。她幽幽的转身,抬眼淡淡的看向君夏,挑眉轻笑间,血色的瞳孔泛出诡异的光芒:“你以为,在你面前的我,只是个招魂使者?”
君夏被她这样的神色震住,一时不敢再上前,毕竟她不知道夜流年到了绝望的这一刻,会出怎样的杀招。
“我为了你们,不惜以命相搏,可你们……却眼睁睁的看着青衣……没有一个人救他,没有人救他……即使我求你,求你,还有你,你们还是希望他替你们去牺牲掉。你们每个人都有私心,但不必拦我,我宁愿与他同归去,我愿意的……你们,凭什么替我做了决断,你们有什么资格!”在漫漫大雪里一步步走着,夜流年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的面孔,话说的断断续续,眉目间满是嘲讽和悲凉。
她絮絮说着话,没人去打断她……
有风吹过,将她内心的痛苦吹得发出巨大的咆哮,以至于到了此刻,她已失去了最后的理智:“你们见过,地狱之门打开的时刻么?”
有那么一刻,她仰起头来,明亮的笑了一下,可众人却在她方才的问话里不寒而栗。阎罗大帝更是一惊,霍然侧目。
只见夜流年已经微闭双眼,将双手交叠在胸前,整个人在皑皑白雪中慢慢腾空,及膝的青丝被大风吹起。
众人都仰望着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只有阎罗大帝知道,身为他最受宠爱也最聪慧的弟子,她是唯一一个可以打开地狱之门的招魂使者。可是地狱里关着的,都是十恶不赦的鬼魂,所以这地狱之门不能轻易的打开。一旦地狱之门打开,百鬼横行,所有的秩序都会变得混乱,这里终将变成人间地狱。他蹙眉,想要上前好言相劝,却见夜流年猛然睁开眼睛,俯瞰着所有人,目光灼灼:“此刻就是那一刻,要你们,为青衣陪葬!”
☆、曲终人散
夜流年的话落之时,忽然之间,狂风大作,黑云压城。
不远处的枫砚山山峰上,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的,像是要破土而出。
“啊!”
疾风呼啸而来,忽而有人在发出一声凄厉的呼喊。君夏一惊,听声音似乎是她军中传来,她忙回过头去看,发现有好几个士兵倒在地上,双手在空中胡乱的挥着,面目渐渐变得狰狞,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咬住了他们的咽喉。
那幅景象很是诡异,众人也纷纷循着声音看去,不由的都吸了一口凉气。
看到这一番情景,阎罗大帝知道,夜流年已经在运用力量打开地狱之门。此时此刻,地狱之门出现了缝隙,已经有恶鬼趁势逃了出来,伤了君夏的士兵。在他的眼睛里,那样的景象极其残忍——恶鬼们咬住了士兵们的咽喉,在尽情的吸收他们的阳气,而士兵们连敌人都看不见。
“流年,不可!!”
情急之下,他夺过南宫寂寂手里的青虚剑,直刺夜流年的胸膛。夜流年正在尽力打开地狱之门,没有防备,生生的受了那一剑。可当她霍然睁开眼睛,看向阎罗大帝时,眼睛里的光芒却冷冽的异常骇人:“师……父……”
只是吐出那两个字的时刻,地狱之门打开的缝隙重新合起。
“流年,你该知道地狱之门打开的后果,你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这里变成地狱么?你看那里—”阎罗大帝松了一口气,苦口婆心的劝说:“柳夭夭的孩子还没能出世,你当真忍心毁了他么?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柳夭夭在危难之际不顾自身安危提醒你的那一声。”
夜流年回眸,看柳夭夭正切切的看着她。她忽而失望而悲戚的冷笑一声,手掌翻动之间,一掌推开阎罗大帝,再伸出手,忍着疼痛,毫不犹豫的拔出那把刺穿她胸口的青虚剑。纵然阎罗大帝那一剑来的狠厉,却终究是留了情,下手偏了一些,并未伤到要害。
想到这里,看着手中鲜血淋漓的青虚剑,夜流年似乎是疲惫至极,缓缓的落地,走过君夏身边时,冷冷的侧目:“想必你看到了,枫烟城不是你能觊觎的,所以,趁早滚罢。若他日你再敢来犯,叫你身魂俱灭!”
之后,她再也没有说一句话,一步步的走到公孙青雨身前,坐下去,轻轻的揽住他,就那样呆呆看着。
恍惚之间,怀里的人依旧是廊下避雨的少年。他在往日的时光里走来,白衣胜雪、玄衣如墨。不知为何,他的眼里依稀有泪光,可她伸出手,却只触碰到了他冰冷的脸庞。
这一刻,她多希望,就让这大雪以天地为墓,将她和青衣葬在这里。因为,就在这一刻,她觉得异常疲惫,仿佛是将一生的气力,都在此刻耗尽了。而这一生的时光,到这里,也就是结束了。
“流年。”
这时,昭然在不远处唤她,可是她觉得那声音遥远的仿佛是从令一个时空传来。她缓缓的回过头去,眸色幽凉的瞥了他一眼,就又重新怔怔的盯着公孙青雨的脸庞看。尽管大雪覆满了那张俊朗的面庞,她却一动不动的看着。
大雪下了很久,覆盖了枫砚山的红色。
所有人都退离了这个洒满了鲜血的战场的时候,她还是一直愣神的坐着,看起来像是一座雕像。
南宫寂寂和阎罗大帝都站在城楼上,就那样看着她在大雪里坐着。
良久,她动了动,缓缓的伸出手去,拂去公孙青雨身上的落雪,慢慢的起身。
也许是坐久了腿麻不听使唤,她几次起身,都重新跌落在大雪里。